说完他站起,无声的开门关门,只留下淑梅品不清滋味的愣在床上。
一弯月牙悬挂,周澜的脚步很轻,比墙头上的猫还要无声,走到杜云峰门前,刚刚站定,手还未搭上门框,门就开了。
仿佛无声胶片电影一样,杜云峰站在门里笑,伸手把他牵进去,再轻轻地关好门。
杜云峰把人抱起来,脸埋在怀里才敢闷声说话:“小慕安,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刚才想去找你,我怕你屋里有人。”
周澜笑,然后挣脱对方,转头径自向床走去,脱了鞋抬腿上床,往床里靠了靠,扭头看着他。
杜云峰立刻意会,喜上眉梢的按了开关,趁黑摸到床上,把人楼了个结实。
“和你一起踏实。”周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这房间他以前不屑于来,现在自己大半夜的送上门来。
他一扭身,和对方拥抱到一起,舟车劳顿,他有些困了,就喃喃说早点睡,明天要去祖坟祭拜,要祭拜名义上的爹周悍世,还要祭拜杜管家。
“云峰,睡吧,明天还要起大早,去看你父亲。”
清明多雨,从夜里开始淅淅沥沥,屋檐瓦沟汇集的水滴有节奏的敲击地面,声音不大,杜云峰却听得清楚,他十几岁离开周家前的那个晚上,也有雨滴声,父亲刚刚过世,他整宿辗转反侧,惦记那新坟里太湿太凉,躺着的人一定难受。
三年未归,等天一亮就要去上坟了。
他侧身搂着周澜,低下头去闻对方脖颈里的味道,他喜欢这味道,均匀的呼吸声,怀里的温度,静静闭上眼,不似旧日的辗转反侧,伤感少了一分,温度多了几分。
一早,杜云峰护送周澜到周氏祠堂,周氏祠堂是周姓的大祠堂,供奉着周氏一族列祖列宗的牌位,整整一面赭红色的牌位墙。
远房的周氏纷纷到齐,先是在周氏望族长者的带领下祭祖,然后按辈分轮流进祠堂上香,周澜这一支周姓是单传,也不是嫡出,并不被重视,基本排在末尾才轮到进祠堂,杜云峰送他进去,站在高高的门槛外,转身想走。
周澜回身拉住他衣袖,声音洪亮:“大哥,你跟我进来,”然后他也不征求老者的意见,直接把人牵了进去。
杜云峰是个下人的身份,又不姓周,本不需进祠堂,但老者们也知道他是三姨太的义子,勉强算周家半个男丁,也都知道周澜的脾气自小有些蔫狠执拗,便无人阻拦。
香入香炉,周澜跪在蒲垫上磕了三个响头,杜云峰跟在他身后跟着磕了三个头。
仪式完毕,周澜并不与周家旁支上的人多打交道,自小便这样,周家血脉旺盛的那些枝枝叶叶们并不把他这边角小树杈放在眼里,所以他从不主动往上贴。
他带着杜云峰庶自离去。
踩着湿漉漉的板条石台阶,杜云峰跟在周澜身后上了山,他手撑一把黑伞,伞向周澜倾斜着,保证一滴雨水都不会落到对方身上。
云海和哑巴叔各撑一把伞走在身后不远处,一路上大家无言无语。
大姨太和三姨太腿脚不好,年纪又大了,便等在山下的茶馆里。
很快到达了半山腰的周家墓地。
墓园不大,葬着周家数代人,坟茔上并无荒草,周围也扫得干干净净。
“小叔,你辛苦了。”周澜回身和哑巴叔说。哑巴叔打了简单的手势回应他,眼里满是哀伤。
哑巴叔和周悍世什么关系,周澜自小在下人们私下的蜚短流长里听出了眉目,他不问,但他觉得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当他看着这利利索索的墓地,还有周悍世墓碑前干净的杯碟,是个总有人祭拜的样子,他觉得哑巴叔对周悍世没那么简单。
摆好供品,点好香,周澜跪在这个从未谋面的爹的墓碑前,跪得笔直,他手中执香:“父亲,儿子来看您了。”然后他轻轻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周家香火缘淡,但不是没有,慕安没见过您,受周家的福禄才能长大成人,这辈子都是周家的人,父亲您在天有灵,保佑周家老小平平安安。”说完他插好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站起,抖了抖长袍前襟,接过杜云峰手里的伞,对方身子被雨微微打湿了,周澜掸了掸他身上的水雾:“云峰,你给……父亲磕个头吧”他声音很轻,似乎说了“我”,又似乎没说,几乎听不见。
杜云峰认为,周澜是在周悍世面前承认二人的关系,周澜心里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