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婶也是个实在人,就说:“你爸这个身量可够高的,而且还不胖,准是个一辈子闲不住的种地老汉。”
宋书栋收了比比划划的手,神情不大自然的胡乱点头,诺诺称是。
正午太阳特别好,宋书栋结束了课程跑回家,上午教几个孩子算盘,他脾气好,那孩子们也不怕他,把算盘倒扣在桌面上做汽车跑,嘴里还呜呜的,简直把宋书栋气了个头大。
一推门,更头大的映入眼帘——杜云峰四仰八叉的躺在柴火垛上,正双手插兜的晒阳阳。
棉袄本来就没型没款,尺寸又是估摸的,不大合身,这一穿上,好人也就地猥琐了十万八千里。
再加上很久没剪头发刮脸,他那连鬓胡字肆意张扬,盖住了大半张脸。
看着滚了一身的柴草的杜云峰,宋书栋捋着心脏往下压,心想辛亏这是白天,晚上非得一口气背过去,简直是遇见活张飞了。
他插好院门,直奔伙房,杜云峰叼着草棍斜了他一眼,换了个舒服的腿翘着,又闭上眼睛享受去了。
宋书栋想这位可真是大爷啊!
也不知道是作了哪辈子的孽,他就着了杜云峰的道,先是被他掳走给祸害了,都恨得咬牙切齿了,杜云峰又阴差阳错的救了他,给他全家报了仇,给他钱给他找书念,还让小满照顾他,别被周澜弄死了,好的坏的交错纠缠,他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恨他了。
不知道归不知道,他还是用了毕生的最大勇气从狼嘴里把他拽出来,当然,要不是当时旁边还有个死人能啃,凭他的本事,再多火油也吓不走那些饿狼。
救了他不说,这会还得憋气巴拉的伺候他。填上柴火刷了锅,他拿起葫芦瓢才想起水缸里还没水,他扔下瓢去摸水桶,却发现木桶湿漉漉的,余光扫向水缸,已经是满满的。
往院子里望去,柴火垛上翘着着的脚还得意洋洋的颠着。
宋书栋是个老实孩子,顿时觉得刚才的一顿腹诽不太厚道,杜云峰再壮,也是个伤没好利索的,何况脑子还不管用,于是他觉得还得对他好点,当下决定午饭多加一个咸菜抄黄豆。
当当地在菜板上切着咸菜条,他刀工差,咸菜条切成了咸菜棒,几根手指头肉乎乎的,怎么摆放都别扭,差点给咸菜条加荤腥。
我是不是贱呐,他又有点怀疑了。
午饭过后,他把偷来的通缉令给杜云峰看,杜云峰字认识的有限,摇头换脑的看了半天,一指人头画像,竖拇指:“英俊”
差点没把宋书栋气翻白眼了。
“全城都在通缉你”宋书栋把通缉令团吧团吧塞进炕洞里,一把火烧了,转头看着坐在炕沿上的杜云峰,“杜哥,你可长点心吧!”
也就是这荒山野岭的,没几户人家,日本人和保安团没搜查到这个地方,真要是哪天倒霉撞上门来,就这小破院小破房的,真是没处躲没处藏。
“还是得想办法走,”宋书栋拍拍手站起来,脱了鞋爬到炕里,翻开炕柜,一手撑着柜子盖,一手往里面够,“我看外边风声没那么紧了,这么长时间没搜到人,他们肯定以为你死了。”
他翻出了一个小布包,扭身坐到炕沿上,杜云峰这时已经仰靠在被垛上,双手枕在脑后,踩在炕沿上翘着二郎腿,他个子高,几乎占了半个土炕。
宋书栋叹了口气,杜云峰这个彪悍的土匪怎么就成了这么一副快乐的傻大个儿样!
“我攒了点钱,”宋书栋在他面前摊开小布包,里面是零零整整的票子,“我觉得咱两在这太危险,随时可能被逮到,何况这村里就这么几户人家,我天天把你藏院子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哪个眼尖的看见了,转脸说不定就把你给供出去了。”
当然,杜云峰被供出去,宋书栋自然也活不成。他当初把杜云峰从狼嘴里弄出来,还松了一口气,第二天见到满城的通缉令才明白,这口气松的太早了,他养在家的是个随时会爆炸的大□□。
“村长的大侄子在城里那个挺有名的中学做教学主任,他过几天有一批废旧的桌椅板凳要运到城外去”宋书栋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边继续说着,“我跟他说过了要搭个顺风车,有些家里没用的家具运送到乡下老家去,当然,也不能白搭,反正就是不用他再雇佣搬运工人了。”
杜云峰似听非听,是个无动于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