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从不会给出答案,而是引导咨询者自己去思索。她问:“那你当年是怎么一个情况?”
“我才七岁。”敏真声音渐低,“我很幼小,柔弱……我那时并没有现在的力量。可是,我当年甚至没想过去救他。”
“为什么?”
“也许我吓坏了。也许我也想他死。”
“那你想他死吗?”
敏真终于长吁一口气:“不。我憎恶他。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我不想他死。他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和我终生都不会有什么联系。但是我并不想他死。”
她不想失去身边的任何人。她觉得每一个生命都弥足珍贵。
“长久以来,我都憎恨着家父。我觉得他是引起家庭悲剧的元凶。是他逼得家母疯狂失控,不得不走极端。这些年来,我虽然在舅舅的呵护下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但是我依旧没有放下这个恨意。如果不是舅舅督促,我连清明都懒得去给他上坟的。”
“那你现在呢?”
敏真低声说:“我想,我正在将这个憎恨放下。他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我过得很好。家母也有望提前出狱。”
敏真望向窗台上肥硕可爱的多肉植物:“这次亲眼见过别人经历生死的考验,让我觉得,生远比死重要太多。好好活着,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对未来怀抱梦想……”
短暂的沉默后,心理医生问:“同你一起被绑架的那位长辈情况如何?”
敏真终于露出了愉悦的笑脸来。
于怀平恢复的情况极好。他相当平稳地度过了危险期,第二天很顺利地醒了过来。
那颗新的心脏似乎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在于怀平的胸膛里安然落户。它同邻居器官们和谐相处,每天都稳重可靠地跳动着,续着于怀平一条小命。
“他醒来后,我们就去探望了他。他还在无菌病房里,可气色明显好了许多。”敏真微笑,“他的嘴唇是红润的了,眼睛里有光。我相信经过这次的事,他的人生观也会截然不同了。”
走过鬼门关的人最清楚生命的宝贵,更何况这是于怀平第二次被这道门吐了出来。
老天爷始终不肯让他死,那他要好好地想一想,怎么去打发接下的一段漫长的岁月。
心理医生也微笑:“是你救了他。”
“是医生,以及捐献心脏的那位烈士的功劳。”
“但是如果但是没有你……”
“我只是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敏真,”心理医生说,“不要推辞,享受这份赞誉吧。这是你应该得的。”
敏真深呼吸,点了点头。
“那你的家庭呢?”心理医生又问,“经过这次的意外,有什么变化?”
“都是好变化。”敏真越发开心,“我舅舅和叔叔这些日子以来,简直不能更相爱!显然,在亲眼见过别人和恋人生离死别后,让他们更加珍惜这段感情,珍惜和对方相处的时间。我在家里就是个无所适从的电灯泡。我真盼着早日开学,我可以回美国过我的单身生活去。”
“那你开心吗?”
“当然!”敏真道,“我们是一家人。再没有人比我更为他们能复合而开心的了。我想……”
她歪着头斟酌了一下:“这也许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小团圆了。”
敏真红光满面地从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在外面等得惴惴不安的江雨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等回到家中,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家中有客。顾元卓正和客人高声谈笑。
“你们回来了?”顾元卓大声招呼,“敏真,瞧瞧谁来看你了?”
两个少年自沙发里站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齐齐注视着敏真。
那是两张陌生的面孔,却又那么似曾相识。他们显然都认识敏真,敏真却一时看不透他们。
等等!
“韩子绍?”敏真看向那个容貌同顾元卓有三分相似的少年。
韩子绍“哈”地一声举起双手,同顾元卓他们击掌:“我就说她第一个会把我认出来!”
“我的老天爷!”敏真低呼,又看想另外一位个头略矮,却是生得白皙俊秀的少年。
“难道……傅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