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_作者:沧月(46)

2018-07-09 沧月

  女官的叙述到此便告一段落。室内忽然寂静下去,只有夜风穿帘而入,桌上的《女诫》簌簌翻页。

  “公主,该就寝了。”外面传来更漏的声音,萧女史仿佛回过了神,“别的事,等日后有时间,再慢慢和你说吧。”

  阿黛尔却没有动,许久才轻轻道:“谢谢你。”少女抬起头,看着在这深宫中耗尽了一生的苍老女官:“曼姨,你是为我好,才对我说这些的,对不对?”

  “是的。”女官微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却是复杂的,“公主知道么?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萧女史抬起了头,凝望着颐景园外的夜色,“如果他长大,也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可惜我没有机会看上一眼,就已经夭折了。”

  阿黛尔怔了一下,想象不出眼前这个苍老枯槁的女子,年轻时也曾因美丽而蒙受圣眷。

  “呵,其实这样也好,”萧女史喃喃,慢慢饮下杯中冰冷的残茶,“总好过让他在这种地方长大,被扭曲成野兽般的样子。”

  阿黛尔无言以对,想起片刻前她所说的三兄妹的往昔。

  ——如果她的孩子不死,说不定这一幕惨剧里的主角就会换人吧?

  “公主,傍晚看到贵妃的时候,你很害怕么?”沉默片刻,萧女史忽地问,“其实你不用害怕她——你越是怕她,她便越是要咄咄逼人。”

  “嗯,”阿黛尔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喃喃,“可是……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她低声,瑟缩着:“就好像……好像看到了我母亲一样!”

  萧女史吃了一惊,没有回答——在新皇后入京之前,她就隐约听说了公主的身世。那个东陆女人美貌而神秘,为当时还没有当上教皇的格里高利生下了一对子女,本来应该母凭子贵,最后不知为何却被异端仲裁所以女巫的名义烧死在火刑架上。

  “我记得在母亲身上,好像也有类似贵妃身上的那种纹身呢……很奇怪。”阿黛尔喃喃,“看上去——就像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茶盏从女官手里忽然落下。萧女史脸色煞白,定定看着翡冷翠来的公主。

  “怎么了?”阿黛尔吃惊地看着女官。

  “没什么。”萧女史连忙去收拾满地的碎片,然而手指一颤,又被刺出了一滴血——她定定看着那一滴血从肌肤下涌出,鲜红夺目,竟似失神了刹那。

  “公主。”终于,她抬起头来,看着灯下的少女,用一种极其凝重的口吻道,“记住了,刚才你所说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任何人再提起了——无论如何!知道么?”

  女官语气是如此严厉,竟似忘记了自己是在和尊贵的公主说话。

  阿黛尔被这样的语气吓了一跳,不由颔首。

  萧女史凝视着她,似乎在暗自判断着什么,最后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脸色缓和下来。

  “有个消息,请公主听了务必不要伤心——”她沉吟了片刻,终于缓缓道:“御医说,随你来的那个苏娅嬷嬷,大约拖不过明天傍晚了。”

  六、雾

  更漏将尽,明黄色的软轿穿过了牡丹盛开的花园,停在门下。

  门口有大批的侍从静静默立,陈列着天子的仪仗。琉璃的宫灯下,一个穿着紫色宫装的侍女在急切地等待着什么。看到轿子回来,不等轿帘卷起,便急急上前,低声禀告:“娘娘,皇上已经等您多时。”

  “哦。”轿子里的人懒懒开口,“不是让他去别处不用等我么?”

  “皇上坚持留下来等娘娘。”宫女低声,“皇上今日情绪不好,娘娘小心。”

  然而凰羽夫人却不急着进去见驾,反而穿过了花圃,在月下悠然折了一支牡丹,簪在了云髻上,侧首听着殿中咳嗽转急,唇角噙了一丝笑意。

  “娘娘。”一个青衣人正在阶下静静等待,“请快去吧。”

  “端康,”凰羽夫人微微一惊,轻声,“怎么了?”

  青衣宦官抬起头,无声地做了一个手势——凰羽夫人的眼神一敛,明白这是一个警惕的示意,低声:“出了何事?”

  “司马大将军遇刺。”端康压低了声音,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