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学长林想:
生日快乐!工作顺利!
学弟池羽赠。
1993年4月28日
石故渊越过这段祝福,随手一翻,某一页夹着一张林想的单人照片,他架着与石故渊相似的眼镜,背后是灿烂的阳光和宁静的大海,似乎是抓拍,他正笑着朝相机背后的人打招呼。
——石故渊终于发现了他俩的不同:林想挥起的手掌上空无一物。
石故渊怔怔地看了半晌,直到一滴眼泪滴在了镜片上,吓了他一跳。
他拿开照片,露出了那首,他在池羽的画上看到的诗:
我记得
我记得,亲爱的,
记得你那柔发的闪光;
命运使我离开了你,
我的心沉重而悲伤。
……
今天菩提树又开花了,
我的心无限惆怅。
当时的我是何等温柔,
我把花瓣撒在你发间,
当你离开,
我的心不会变凉,
……
池羽的画上,这首诗到此为止。然而狭窄的眼皮孕育出的视野太宽广,能够同时囊括天地,下一句诗与他的兄弟们一同挤进了眼眶——
当你离开,
我的心不会变凉,
它会从别人身上想起你,
像读本心爱的小说那样欢畅。
……………………………………
石故渊缓缓合上诗集,侧过头,视线落在洗手架上方简易的镜子里。
原来他是戴眼镜的。
石故渊摘下眼镜。
我不是。
他攥紧眼镜,指甲在掌心抠出半月形的凹痕;出门迎向海风,不做犹豫的将之抛入大海。屈膝坐在沙滩上,他的嘴唇是冬天最沉重的色彩,他的眼底是不属于夏末的萧索景致。月光被云朵遮去了光芒,他却在想他和他是否曾在这片沙滩洒下过欢乐?是否曾看过不躲藏的月色?
还有他戴着眼镜时,池羽过分的情动和卸下抗拒的吻,这些令他惊喜的背后,是否有他的一席之地?
脑海中的过场随着海浪骁勇的节奏在迸发,在咆哮;万般滋味扭成可笑的绳索,勒断他的脖腔,使他垂下颓然的头颅。他不肯服输地紧咬着下唇直至血迹斑斑,灵魂却是与之相反的力道,一如秋日枯萎的落叶。
如果悲伤只能用泪水宣泄,那么他的心已是一片汪洋。他的眼睛里是深不可测的大海,如同眼前这一片黑暗徜徉。
他不属于池羽,池羽也不属于他,那些他自以为是的画,冷眼旁观过多少他的可笑的心跳;那些处于怜悯的敷衍,仅仅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爆发,他就激动成将那馊掉的残羹冷炙视为无价之宝的乞丐,卑微得不堪入目。
他四十年的人生中没有过爱情,与池羽的相处也少有恋人的浪漫。但他一直坚信池羽对他有心,即便是得知了真相的现在——他始终忘不了他从竹筏坠入水中的那天,池羽所恐惧的,也捎上了他。
可这个捎带的在意,就像踩空的那级台阶,它明明存在,却让人如坠悬崖。
石故渊放肆的与大海平分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亮起了一道光,铃声随之响起。
是小沨。
石故渊深深吸进了海风,接起电话,声音低沉而平静:“小沨,怎么了?”
“哥,你居然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石故渊皱起眉头说,“这都几点了,出什么事儿了?”
石故沨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也没啥,就想问问你啥时候回来?”
“到底怎么了?”
“反正,反正是好事——算是吧,诶呀,等你回来再说吧!”
说完,不等石故渊追问,立马挂断了电话;石故渊追打回去,被妹妹毫不留情地掐断。
没几秒,他收到石故沨的短信:
别担心,真的是好事,等你回来再告诉你。LOVE YOU!
石故渊对着短信,露出了一个无奈而宠溺的笑脸。
第五十七章
有些人天生气场就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最易遭受排挤,张胖子就是其中之一。进看守所已经半个来月了,每天不是被例行审讯,就是被睡在一条大通铺上的狱友明目张胆地欺辱,他们似乎与看守员达成了默契,只要没闹出人命,就全部视而不见。
张胖子刚开始还忍气吞声,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接连三天在晚餐前被扒了他的裤子带走——张胖子胖,能吃,连着三天吃不饱饭,他实在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