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焕治水一事,已经成了京中这几年来茶余饭后最好笑的笑话,他竟然还不知羞耻的要跑去寻什么神明。
姜云焕父亲气的撂下狠话,如果姜云焕执意要走,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断就断,姜云焕性格跟他父亲一样倔,毫无犹豫的就走了。
一个笑话说了五年,众人也有些腻了。没想到姜云焕就上赶着送上了新的笑话。
众人直感叹,当年那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郎,偏偏把自己毁成这样。
他初战大捷,武艺,才学都是举世无双,本该封侯拜相,却因为那一句大话,落得这么个下场。
偏生他还不知道悔改,变得愈加疯癫。
是的,疯癫,竟然要去寻找什么神明,指望神明赐予他镇水之法,这种想法,可不就只有疯子能想出来吗。
众人虽然也年年跟着皇室祭拜神明,但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相信神,他们只是将这当成一种习俗。
也就姜云焕,把虚无缥缈的神当成了救命稻草,抓住了就不放手。
姜云焕离京后,风餐露宿,他打探各种传闻,无论怎样离谱,他都要到传闻有神迹的地方看一眼。
他踏过千江水,走过万重山,于山穷水尽,生灵绝迹之地寻找缥缈神迹。
三年,他一无所获。
这一年,他二十六。
这是他永生难忘的一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年,他修的大堤,一如那官员当如预测的,不过抵御了江水三年,垮了。
积累了三年的江水一招决堤,两岸百姓死伤无数,浮尸飘在江水上,恶臭熏天。
这还不够,与决堤的消息一起传到姜云焕耳中的,还有父母的死讯。
他父亲突发疾病,于一月前去了,而他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跟着一起离世。
而姜云焕游历在外,时隔一月才听到消息,连葬礼都没赶上。
说什么断绝父子关系,但其实在外面这三年,姜云焕也时不时有些后悔。
他一次次寻找,一次次失败,失落之余,心底也总是升起些许迷茫。
众人都说他是疯子,他渐渐也这么觉得。这世上是否真的没有什么神迹?他所寻找的,不过是一场空。
他开始想着,自己有没有办法,找个借口回去?
结果他还没想到借口,就听到了这么个噩耗。
当晚,姜云焕一个人在野外点了丛篝火,坐在篝火前抱着双腿发呆。
虽然葬礼没赶上,但他作为长子,理应回去为父母守孝,并且,姜家的爵位,还有家业,都要他来继承。
但他真的能够就这么回去吗?
他想到了自己那风光至极的前十八年,京中谁见到他不说一句英雄出少年?又想到了自己十八岁至今的八年,天差地别。
他突然将脸埋到了膝盖上,在这荒郊野外,四野无人的地方,发出低低的哭声。
他将自己父母离世的悲痛,和对自己一事无成的愤恨,都化作了哭声,在今夜尽情的宣泄。
哭完了,他抹干净脸,扑灭了火堆,顶着月色,再次启程。
却并不是回京的方向。
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神明?
姜云焕坚信一定存在。
他不能怀疑,也不敢怀疑。
想要扭转他这一败涂地的人生,唯有一个办法。
神,是他最后的希望,是吊着他继续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他继续行走,他看到江水泛滥,民不聊生。
洪水淹没了庄稼,在江水中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们,转眼又面临要饿死的困境。
树皮草根都吃光了,最后,也只好吃人了。
易子而食,残忍的与妖魔无异。
可姜云焕却也没法指责这些人,若非他的失败,这些百姓何至于此。
他一声不吭,一个人往前走。
他又看到民间自行举办的祭神仪式,人们将村里最漂亮的少女推下江水,作为献给神的祭品,祈求江水平息。
姜云焕并不觉得这一幕残忍,他反而有些宽慰,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人坚信,神能够帮助人们永镇长江之水。
他又找了两年。
从他投身治水大业至今,整整十载。
他已然二十八岁,寻常人这等年纪,也差不多要到而立之年了。不说功成名就,总归都是成家立业了。
他当年读书的那些同窗,孩子大概都要有十来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