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去没两秒,又嘿嘿笑了一声,跟过去一条臭不要脸的语音消息:除了颜值。
李鸢找来厕所的时候,穿过狭窄油腻的回廊拐弯儿,率先入眼的就是彭小满下`体衣衫未整,扶着小便池,冲着手机一脸眉飞色舞的神异场面。换个女的来,一嗓子“哎呀变态臭流氓”早都喊开了。
“咳。”李鸢假咳,倚上瓷砖墙。
彭小满应声回头,看清了对面来人,一惊一颤,慌得堪比自习抄作业,在后窗看见了班主任目光如炬的脸。手里的智能机蓦然成了块儿湿了水的小肥皂,一没攥稳,滋溜就飞出了手心。电光石火,彭小满在手在半空挣扎着瞎抓了两回也没抓着,眼睁睁看它蹿远,“啪”一声脆响,倒扣在李鸢脚边。
彭小满看李鸢像是怕被砸着,居然还他妈抬脚躲了一下。
“卧槽!”彭小满嚎啕,见李鸢弓腰捡起了手机,“你等等!你先别给我,你替我看一眼屏,我不敢看。”
“……”李鸢低头瞄了眼手机,“碎了。”
“!”
“钢化膜碎了。”李鸢大喘气儿着说完后半句,指了指彭小满的裆部,“你能把裤链先提上么?”
彭小满连忙缩回接手机的手,蹭地拉上了大门。
“你、你是要,”彭小满突然又在心里觉得兵荒马乱了,被这人贴过的地方,麻痒酸胀地渐烫起来,“……你也要上厕所?”
“想找个地方抽烟,顺便找你。”李鸢静悄悄地摸出个烟盒,递还彭小满的手机,“凯爷说我击碎了你的玻璃心,奉劝我一定要来看看,怕你受辱自裁。”
“……你好话就不能好好说么?”彭小满忒无语,捂着侧脸。
李鸢笑笑,过会儿才接话,“今晚对不住。”
彭小满突然就很想问出个所以然,他撕下了手机屏上四分五裂的钢化膜,咔嚓咔擦暴力拧碎,便佯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想问你为毛是我。”
“除了我一桌六个人,两个不让选一个是女的,概率很低么?”
“……”彭小满问了就后悔了,把钢化膜丢进脚边的脏兮兮纸篓。
李鸢的火机是搓轮的,点燃火头会“蹭”的一声响。他顿了顿,“可能觉得你比较特殊吧,你非要问我理由的话。”
“因为我有病?”彭小满挑眉,突然就不怎么爽。
李鸢侧头笑,把烟灰掸进手心里,“你是智障吧?”
“如果智障也算一种病。”彭小满耸肩,笑得还挺冷,挺那么回事儿。
李鸢收敛笑意,感受到了彭小满话里话外难以言喻的拧巴。他舔了舔嘴巴,正色道:“智障当然算一种病,精神科,书里又叫弱智,又叫精神发育迟缓和精神发育不全。”
“你特么!”
彭小满暗恨不该早早扔了钢化膜,应该留着劈开,这会儿小李飞刀似的甩李鸢脖子下边儿,见血封喉。他昂着下巴,跟北京人寻衅茬架似的指指对面人,词穷半晌,嘴一张就破功,偏过脸笑了个喷。
李鸢看他笑,在心里舒了口短促的气,自己都未曾察觉。
让李鸢装正经,走逼王路线,他有一百种方法把场子搞僵,冷得寒冬腊月,呵气成冰。有此等本事的这类人,多半是人格缺失,脑袋里少根绷着的弦儿,俗称情商低下。而李鸢不同于他们的地方在于,让他春风化雨,阳煦山立,或是方头不劣,古怪孤僻,等等等等,他都可以。
他说让人不舒服的话,从来都是为了让人不舒服,他说的每一句带有恶意的话,都经过洗茶似的一轮稀声的斟酌。
潇洒坦然,沉稳内敛的一面,他给了同学,因为相处下来总要三年,好不好,没那么多可供挑选的余地,底线之上就好;毒嘴犯贫,怼天怼地的一面,他给了朋友,因为往来自在,志趣相合,忍不住就在夷愉的关系里解绑了拘囿着的个性;乖僻敏感,动辄得咎的一面,则给了家人。
李鸢根据情景与对象切换人设,好比钻石,有无数细小的切面。然而钻石切面个个璀璨明净如繁星,李鸢有太多他自己也嫌恶的负面,那里残垣断壁,终年积灰不见天光,显然不配和钻石作比。
真要仔细想,彭小满于他真正的特殊,其实在于自己和他相处,整个人都是混杂且复合的,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被迫根据对方的言行做出最本真的种种反应,他不能再游刃有余地只坦露特定的一面给他。脆弱的,乖张的,暴戾的,愉快的,和温煦柔软的,种种种种,彭小满似乎都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