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前方的全身镜挺他妈残忍地照出了自己的庸碌、臃肿,游凯风一反往常,很不自在地低头点了点,深吸了口气。马可走到后方,与李鸢彭小满站成一排,环臂轻声:“他声音条件真的不错。”
“他是钢琴十级,摄影和电影都很懂。”李鸢补充了一句。
“是么?”马可转过头笑起来看他:“人不可貌相。你形体条件真的很出色,一开始以为是你,结果不是,还难免有点儿觉得可惜。”
“这种东西。”彭小满从背后看游凯风挺了挺胸膛,“兴趣肯定比条件重要吧,马老师?”
马可半天不响,过会儿才似笑非笑道:“这是所有人的以为,乐天又普世,但事实未必,被否定了可以创造出来的东西而去肯定天赋,事实往往叫人难以接受。”
游凯风吸饱一口气,深沉叹出,面朝前方,顿挫吐字。
“勒死他!勒死他!用着马央勒死他!”短暂停顿,尾音回荡,游凯风皱眉眯眼,略带些表情:“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生下来我的亲生父亲就要勒死我?因为巫说,你是五岳之子冲克父母。”游凯风挑眉,轻笑:“巫?为什么巫要我死我就必须死?你难道还能成为人上之人,还能翻天覆地倒转乾坤吗?为什么不?”
他开腔,李鸢和彭小满皆是一愣,而后对视。
“我逃脱了驾驭生命的马央,活过来了,活了整整五十二年,五十二年!人之有为不在其身而在其志,生活在这个时代,你必须为自己争取一切,甚至是生的权利,任何时代都需要英雄。”游凯风牙关要紧,换气,紧接着道:“我变法之所以成功正是因为遇上了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子民,我要让山川移位乾坤倒转,要让奴隶们见天日,令显贵们变脸色。”
游凯风声音条件确实在这短短一段中得以充分体现,开首高亢敞亮犹如一柄利剑劈破青云,云翳四散,显现出遥远一线的峻岭层峦。游凯风吐字其实很标准了,虽不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纯熟自然,却不吐字吞字,也沉顿有力中带着抑扬。
除此以外,更加难能可贵的在于,他没有拿捏错文稿中的情绪,萧索悲凉,狂傲不甘,歇斯底里的癫狂,都有了些隐隐的苗头,恰如其分,让人觉得不是作伪。
游凯风飞快地记下最后一句,放下稿件,垂手放在裤线两旁,凝视前方,仿若四野茫茫:“听,他们来杀我了!”
一稿终,游凯风搓了搓脸,提着的一口气倏然松懈,转过头来对着三人一笑:“别笑话我啊马老师,让我读,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你们觉得他读的怎么样?”马可先没急着做点评。
李鸢不吭声,光点头,装逼如风却分外真诚表示了肯定。倒是彭小满直接竖了拇指表示惊叹:“绝了真的,巨有气势,没见过这样的凯爷。”
游凯风眼中目光涤荡,竟像是被风吹皱的水潦。
马可这才笑着问他:“以前,有人肯定过你方面的才能么?”
游凯风摇头:“从来没有。”
损倒是挺多。
“那我今天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游同学。”马可捏了捏下巴,“声台形表里表和形我不敢说,但声和台你是有领悟力的。形可以后天培养,表也需要训练,但你对情感有这样快速集中的把握,我相信你的表也不会差,你很棒。”
你很棒。
一个陌生人,甚至干脆可以说是一个赚艺考钱谋生盈利的所谓商人,一句话里其实可相信的成分只有百分之六十,甚至更少。可这人一个短小的肯定,竟让自己略有点儿鼻酸,游凯风有点搞不懂自己是因为什么。他抿了下嘴:“谢谢你,马老师。”
“不客气。我这还有个剧本,田沁鑫导演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不着急的话你们三个可以配合一下搭个戏演一段,我再看看你表演方面怎么样?”
“啊?”
“哈?”
李鸢和彭小满同时偏头出声儿,默契的不要不要的。
《红玫瑰和白玫瑰》是海派张爱玲的代表作,广为流传,蚊子血与白月光,讲了段儿很是辛辣的写实情爱。李鸢压根就完全不想答应这么个鬼扯的要求,他长这么大连班级晚会上去唱首歌儿的经历都没有过,让他现演段儿话剧还特么跟俩大老爷们演爱情剧?逗猴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