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怂,我怂。”彭小满毫无傲骨,点头承认。
教导主任跟着胡八一气势汹汹地拐了弯,一眼就瞅见了树上蹲一个,树下站一个。登时脑门儿拱火挥手朝两人喊道:“哎!说你俩呢干嘛呢!还不下来?!哪个班儿的这么不像话?!”
姓胡的帮腔抢答,一抬檐帽:“高二理二的!我认识!”
“就你他妈有嘴。”李鸢蹙眉腹诽,抬头,“人都来了你还不跳?!”
“我不跳!”树杈子直晃直摇,彭小满犹豫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符合人体工学的自由落体姿势,“那要不你赶紧先走要逮逮我一个你也不亏行不行?!”
李鸢没一大白眼飞出天灵盖——他妈跟你就没好事。
“赶紧下来!像什么话!说了不让摘不让摘都听不懂人话么?!都下来老实站着不许跑!我看看都是些谁这么不守规矩!”教主任点着指头,好险没搁不远处喊劈了一把好嗓子。
李鸢回头见来人怒火滔天俨然逼到了眼前,电光石火,面色不善地咂了句嘴,转过身抢篮板似的伸手蹦高,用力钳住彭小满高处的脚腕儿。彭小满吓了一跳,下意识失脚一蹬好险没迎面怼上李鸢面门。“哎你别——”
李鸢飞快侧头躲过正面一击:“别你大爷别。”
李鸢偏头攥着他施力往下用劲一扯,摘苞谷似的把人从树上生生掰下。彭小满下意识勾紧了根树杈子不放,却抵不过重力加速度,听“嘎嘣”一声脆响,连人带杈倏然仰面,一下子坍倒进了李鸢的怀里。李鸢也脚下不稳,护着彭小满一屁股滚坐在了教导主任脚边,一仰脖,稳准狠,正对着对方写着一脸“简直大逆不道”的怒容。
往后李鸢一直觉得自己当时有病。
彼时他自上而下俯视着怀里的彭小满,看他举着跟枇杷枝,满眼的惊魂未定大难不死,脸上还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绯红色的印子。他第一刻想的竟不是“这把完了”,而居然是“真的好轻。”
你灵魂的重量呢。
“很好。”大势已去,李鸢肩膀一懈,低头,小声凑在彭小满耳边自嘲:“咱俩扑街。”
彭小满仰脖看了他一眼,头一歪,握着枇杷枝抵着额头突然笑得不行,满眼说不出的逍遥。
“当啷”老班把黑板擦重重拍在了讲桌上,霎时四下腾起一阵雪白的粉尘。前排的女生忙捂着口鼻,低头小心翼翼地拿本王后雄扇起了风,眨了眨眼。
教室里的电扇吱呀呀地在顶上旋转,底下禁声,静如死水,没一个人敢吱声。为引用名人警句,校里贴了毕达哥斯拉等人的肖像上墙,金发高鼻的学霸洋人脸,此刻显得异常嘲讽地正睥睨着座下一众。
“都给我站着!”
老班陡然一声高喝如同平地惊雷起,吓得人一哆嗦。紧跟着两声桌椅板凳拖拉的动响,李鸢和彭小满低着头,一前一后立在了座位上。
老班的花镜挂在鼻尖,摸着一口锅倒扣似的啤酒肚子,伸手朝他俩比了个圆敦敦的大拇指,有点儿无语:“行,真行,你俩真行,哎鹭高就数你们有通天的本事,这大错小错一摞接着一摞的犯,怎么?放飞自我啊?和谁过不去呢?”
李鸢低头在嘴里漫不经心地动了动舌头,彭小满则摸了下鼻子。
“心都野掉了是吧?啊?”老班在讲台上左右踱步,食指往下一戳,眉一挑慢悠悠道:“来来来来来,还有谁都站起来站起来,都自觉点儿啊不要让我一个个问,来自己犯事儿自己门清该站都站起来不要耽误下堂课时间!”
缑钟齐率先顶了下眼镜,推开椅子立正站好,一点儿不犹豫。
老班摸着下巴:“好,仗义,来还有。”
苏起和陆清远随后同时起身,俱偏过头摸了摸脖子。
“还有。”
周以庆跟着撇嘴站直,回头看续铭绷着嘴角端着张勘破红尘的脸也立了起来,模样凛然得像是要被押菜市口断头赴死,活脱脱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老班也没想到连续铭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挑眉一愣,随后忍不住拔了分贝道:“还班长呢还我迟早给你撤了!来还有!一起站!别挤药膏儿似的我说一个站一个!”
李鸢听身后不响,便手抵住鼻尖假意一咳,装模作样地无意往后一顶,撞得游凯风水杯笔盒登时噼里啪啦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