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鸢始终觉得自己是个酷boy,标榜无挂碍,从来都无所谓。
一条条累积致使的结果,就是李鸢挂相挂了一整天,原先就不是六根清净脑子里除了吃喝拉撒学没别的东西的标准好学生,这会儿更显得神情惶惑,难得的不淡然;偶然盯着黑板,就会蹙眉咬着笔尾兀自陷入短暂一刻的沉思里。思考的却绝不是黑板上的题,而是再无二人知晓的细琐心思。
游凯风人蠢,但从来不是没心眼儿的人,和李鸢食堂打饭,问他情由。
李鸢单只侧头回问:“很明显么?”
“废特么话,哎你早上不照镜子的啊,一对儿眼圈cos个国宝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游凯风把手里的铁勺照过来对准李鸢的眼鼻,“您这一天气场全开不怒自威的,方圆百八米我看都没人敢靠近了,我跟你坐一桌吃饭算我当你是兄弟。怎么,失恋呐?”
李鸢给他逗的一乐,伸手掸开他沾着饭粒的勺,“你换个丢钱包都比说我失恋靠谱。”
“放屁,你又不是道济还能不动凡心是怎么的?”游凯风很不满意今天食堂的白灼基围虾,按他讲,水沟里捞上来的小河虾都比饭盘里这几个显个头点儿,“你没见你今早走神给老班连点了两次,苏起在你后头瞅你那样儿。”
游凯风五官一皱活像吃酸吃倒了后槽牙,嘶溜一声倒抽了口口水,“哎哟我天,百炼钢能给腻歪成绕指柔,那叫一个着急心切啊,讲真全中国也就你了李弋鸟了,妙龄少女捧一颗放心就摆你眼皮子底下你抬眼都不带抬,你这叫什么你知道么?你这叫——”
李鸢把手边的一碗白灼虾“啪”扣在了游凯风的饭盘里。
“来都给你。”
真让李鸢说,他从来没觉得苏起不好。他也从来没有玩弄她,吊着她,牵绊着她的意思。普遍意义上,李鸢相信苏起的存在对于诸多男生来说,都是个美好而有灵的东西。轮廓袅娜,犹抱琵琶,宛然语文课本里李清照的那一小页工笔插画。单只从欣赏的角度看,苏起是瓶清丽,且绝不空泛无物的芙蕖,不需要什么质疑。
然而一瓶花的劣点,就在于有距离感,易折易碎,不可亵玩。交际时,需要淘神费力地去拿捏着来往尺度,考量着言语间的重量,或是顾虑情绪传达的火候,全然地思考什么该又什么不该。像是没办法毫无顾忌,彼此精光似的席地,荒腔走板插科打诨,或是毫不尴尬地缄默着,并彼此注视着。
有前车之鉴,故李鸢受够了如履薄冰的人情,于是极端排斥开启一段缺乏安全感的关系。少了那点儿企图亲近的欲`望,李鸢就像个中年阳痿无法晨勃的男人,闪烁,推辞,继而忽视。
不掰开揉粉的讲清楚,也无非就是一次下学,苏起说的那句话——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决定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最多也就这三年。
李鸢忍不住问她:但被起哄也不觉得窘么?
苏起的回答更让李鸢笃定她是个奇妙女孩儿的想法,她忽然笑起来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享受这种被别人和喜欢的人放在一起谈论的牵绊,你会觉得我很古怪或者贱贱的人么?
这个问题李鸢做不了细想,作为男生,必须立即拍板否定,没有。
苏起听完就笑了,跟你说完啦,这是一极机密。
于是两人共同守着一个似是而非的东西,李鸢依然端着,依然沉默,依然被起哄之后做着无奈的轻微排斥与抵触。苏起他到不确定,也许真的是在享受,又或许是在自欺的享受之下,抚平着那点儿毛刺儿似的不示人的失落。
这么神游一天,李鸢破天荒地落下了抽屉肚里发下的一沓练习卷外加三本理化生的《名师讲堂》。拿了车骑半路想起来了,着实懒得掉头,心下一横,想着千年等一回的不写也就不写了吧,爱谁谁。可这边脚蹬子还没踩上呢,那边活雷锋破风就追来了。
“哎少侠!”
李鸢被叫的很尴尬,不应吧,忒不礼貌;应吧,多他妈中二啊。琢磨了片刻后,还是撂下了长腿,脚尖点地,上身略略侧过,看他细小如剪影的身形被淡淡发黄的路灯依次温柔地传递过来,舔了舔嘴巴说:“你慢点儿,我不走。”
今儿没等他,是李鸢见他下了自习被老班单独叫去了办公室茗茶,指不定嘚啵多久呢,先走了一步。他俩现在正怪着呢,不等也不是等更不是,介于熟与不熟之间,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