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工艺品被他装进了袋子里。
令人痛苦的东西,就还是扔了吧,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一切都收拾完毕,邓元天最后一次环顾这间住了几个月的房间,然后背上背包,握住行李箱的拉杆——
门从外面打开,他抬起头。
程南直直地站在门口,正注视着他。
这是他知道事实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看到那张线条分明的面孔,沉重无比的痛意从心底涌上来,血液如沾了毒,在体内窜流,带来片刻的战栗。
那一眼仿佛很长,其实不过一瞬。回神之后,邓元天已经下意识地绷紧下颚,迅疾地垂下了眼帘,攥牢行李箱的握柄,用尽全力往前走,每一步都像在刀刃上行走。
即将错身而过时,他听到了程南开口。
“为什么要走?”
一句话如同炭火投入火堆,情绪在胸口烧得更旺。
这两天以来,他收到过对方的短信,消息,电话,但邓元天都没有回复。但此时此刻,他却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他的手腕无意识地贴近裤兜。
邓元天将手伸了进去,手指摸到了那枚平躺的硬币。
“犹豫不决的时候,就抛个硬币吧,让命运替你做个简单的决定。”
他心跳加速,指腹带着极端的两种心理——胆怯与勇敢——慢慢地触到了硬币的表层,摩挲两秒。
反面朝上。
他体内的血液骤然间冷了下去,手指倏地蜷起。
所以还是不该问的吧。
此时的情景使他想到数年前的一幕,那时候站在曾经的朋友霍克面前,邓元天也问过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有那样开朗而灿烂的笑容,却又带着那样的笑残忍地用刀片切割着自己的皮肤。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玩耍,一起做科学实验,一起参加社团活动,那时候邓元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同龄人,和知己一起玩耍的畅快。
但霍克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当成朋友。
对方被父母带到医院向他道歉,在两个人单独谈话,邓元天问出为什么之后,霍克也坦然地给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和你一起玩好无趣,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不可以踢足球,也不可以玩飞镖。而且你成绩太好了,我爸妈总让我学你,那种感觉你没有体会过,真的很讨厌。你总喜欢弹钢琴给我听,每次我都要假装很喜欢,但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已经受够了。”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他请程南逛街,学着对方的样子做文字刺青,在舞台上为他弹琴写歌,小心翼翼地用纱布包扎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更靠近和更了解对方,却没有想过程南需不需要,喜不喜欢。
如今看来,不需要,也不喜欢。
邓元天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自己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多此一举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亦不曾真正融入到圈子里的规则之中,所以被伤害也无须作出受害者的样子,更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多问什么。
既然答案终究会伤人,那假装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好,还能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
口罩的软布贴在嘴唇上,他将手从裤兜中取出,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为什么。”
身后的门缓缓关上,邓元天转身走向走廊尽头。
在巨大的垃圾箱前,他停了脚步,抬手将手中的袋子扔进其中,转身离开。
箱子底部发出玻璃破碎的声响,那声音混合着窗口的寒风,如同悲伤的呜咽一般。
邓元天离开公司,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去机场。”他坐进车内说道。
司机爽快地答了一声:“好嘞。”
方向盘飞快地一转,拐进另一条长长的街道,迅疾而平缓地向前驶去。
手机信号灯在闪,邓元天垂着眼眸,手指轻滑。
杨文庭发来了一条长长的消息。
“元天,那天办完解约手续,你问了一声便走了,之后也没有见我。
我知道我和唐延做的决定让你感到了难受,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选择,但还是想说一些心里话。
我跟唐延认识了很多年,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讲过,我们是初中和高中同学。
大学我们没有上,我是跟着他的步伐进了艺校,最后进了娱乐圈。说到这里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很早就喜欢他了,还做了很多愚蠢的事情,比如将他的女友抢过来,故意让他看到,只因为那时候他对我实在太过冷淡。其实现在想想,真的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