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_作者:泸沽虾(93)

2019-03-30 泸沽虾 虐恋

  走廊里弥漫着混杂消毒水的血腥味,不停刺激着贺承的鼻腔。

  他不喜欢异味, 可也就这么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

  撞许然的是一辆大卡,半夜运货,那个拐角是他们每晚的必经之路。路灯是前天坏的, 街道报备了维修, 还没来得及动工。

  谁又能想到会有人大半夜过马路, 听见了车轮声却不躲呢。

  贺承动了动肩膀。身体僵硬得厉害, 十指纠缠在一起, 关节紧得发白。

  从车灯照来到许然倒下,整个过程他看得一清二楚。

  也就忘不掉映在眼底的那一片血红。

  他扯了扯领口,将紧勒着喉咙的领结松开,透出一口气。

  活了二十八年,他早已见过生死。曾经破产的对手从他家公司楼顶跳了下去,贺靖堂指着那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说,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

  那年他十四岁,白布上点点红斑成了纠缠他半年多的噩梦。

  闭上眼,当年的景象浮现眼前。

  吵杂的人群, 相机快门的咔嚓,远处长鸣的警笛,在深沉的记忆里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黑暗的内里。他从裂口走进去,看到一束光。

  光芒中许然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许然没有拄拐,腰背挺得很直,轮廓温柔得让贺承想起那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的曾经。

  贺承想唤他,却发不出声音。许然却像注意到了,主动回过头来。

  他笑了一下。

  贺承猛地惊醒。

  他还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双手支撑着额头,背上全是冷汗。

  他看到许然眼中骤然亮起又瞬间暗淡无踪的光。

  天刚亮,刘铭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赶到,带来一身露气。贺承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

  刘铭问,“怎么回事?”

  贺承没理。

  刘铭直接去问了护士,护士只说,“难。”

  要救回来,难。

  贺承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冷静。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别为了这点小事失了分寸。

  小事?

  这是一条人命。

  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倒下是很恐怖的一件事,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下来,风也没了生息,满眼只剩月光下惨烈的景象。贺承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自己慌了。

  他记得自己奔跑起来,在许然面前蹲下,却惊恐地发现他眼中无光。那时候许然还有意识,不停地咳嗽,想抬起手却使不上力。

  贺承去抓他的手。湿乎乎的,瘦弱而冰凉。

  许然把一个小东西放进他掌心。

  医院里,贺承把掌心摊开,看到那枚该死的领带夹,黑宝石覆上了血,变得黯淡无光。

  贺承忽然感到一丝慌乱的焦躁,他起身来到卫生间,在水池前不停地冲洗着领带夹,看着血水从指间流淌下来,在洁白的洗手池里汇成一条细细的水流,冲入下水道中。

  怎么洗,那原本漂亮的修饰却怎么都无法恢复原本的模样,只有血水一直在流,好像永远也冲洗不干。

  就像倒在地上的许然,贺承不知道那具纤细的身体中哪儿来那么多血,从鼻子嘴巴里不停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贺承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水池上。领带夹的棱角将他掌心割开一道口子,不深,但刺得他生疼。

  回到走廊,他看到刘铭在和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交谈。

  贺承脚步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许家父母接到儿子出事的消息差点急晕过去,第一时间定了飞机,彻夜未眠地赶了过来。

  贺承听见刘铭跟许父许母介绍,“那是许然的朋友,贺承。”

  朋友。

  没有说是“纠缠不清的前男友、害许然出车祸的罪魁祸首”是刘铭的善良,贺承牵起嘴角生硬地点点头,注意到许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几秒。

  这是贺承第一次见到许然的家人。许父的年龄跟他的父亲相仿,但看起来苍老很多,扶着妻子的手在颤抖,但脸色十分坚定。

  他问刘铭,“我儿子现在怎么样?”

  刘铭看向贺承,贺承闭了闭眼,努力抹去眼前那个微笑的人的身影,说,“还在抢救。”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即便是对着两位绝望的长辈。

  四个人在走廊里等,期间刘铭打了几通电话,听着像是在安排事情。这些应该是贺承来做的,贺承知道,他现在应该负起担子,可双脚不知怎么,竟然有些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