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忆白在书房里听见不只有婉芳的哭声,还有芳芸的声音。他吓了一跳,拧开门冲上卧室,问:“芳芸怎么来了?”
芳芸擦着眼泪站起来,抽泣着说:“爹,你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我和太太找不到法子让你开门吃饭,太太都急哭了。我劝不好她,也急哭了。爹,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下碗面。太太中饭也没有吃?那我多下一碗。”她说完这一大篇话,飞快的跑下楼去。
婉芳体会芳芸说话的意思,一边擦眼泪,一边关切的问:“忆白,你几天没有吃饭,一定很难受吧,快坐下来,我喊吴妈给你先热杯牛奶去。”
俞忆白看着眼睛红肿的婉芳说不出话来。婉芳已经急急的走到浴室去放洗脸水,一边拿毛巾,一边说:“芳芸听说你不吃饭,请了假跑回来的,咱们快收拾收拾,别叫孩子笑话咱们不修边幅。”
俞忆白接过毛巾掬水洗脸,一边洗一边说:“你也洗洗,眼睛都肿了。这几天叫你担心了。”
婉芳轻声说:“我没有事,我晓得你难受。忆白,我明朝去寻她,求她把谨诚还给我们,好不好?”
“求她做什么!”俞忆白愤怒的把毛巾掷到水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袖子。他喘了几口气,重又洗脸,隔着厚厚的毛巾嗡声嗡气的说:“她就是花头多,又最喜欢得寸进尺。我这些年是叫她迷惑了,不要理她!等她吃了苦头她自然要把谨诚送回来。”
婉芳低低的嗯了一声,蹲下去在衣橱里翻出内衣给俞忆白替换。她趁着这个空档去梳头洗脸。等他两个收拾妥当到楼下饭厅。芳芸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青菜面,笑道:“爹,太太,好久没吃我烧的饭了吧。”
俞忆白伸出去拿筷子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想要讲话时婉芳已经抢了先。婉芳笑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爹哪一天不念你几句。我明朝把你卧室收拾出来,你搬回来住!”
芳芸做了个鬼脸,不服气的说:“太太,人家明明是住校的。”
婉芳啐了她一口,说:“就你调皮,对了,你们学校是不是要开跳舞会,要做新衣服了?”
芳芸偏着头想了一想,笑道:“那个啊,我有衣服的,我表嫂替我做了不少,够穿了。”
俞忆白放下筷子,说:“他们是他们,叫你太太给你做几件好的。要是在外国,十六岁就可以办成年舞会,正式进入社交界了。”
芳芸笑道:“进入社交界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男男女女吃饭跳舞,没意思。爹,我要上大学,我还想念研究所。”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俞忆白拿起筷子又放下,突然伤心起来,说:“你越来越像你妈妈了。她要是安安份份在家,哪里会被炸成重伤。”
芳芸看了一眼婉芳。婉芳眼中只有同情,并没有不自在的神情。芳芸走到爹爹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爹,太太待我很好,我很喜欢她,就像喜欢我妈妈一样。”
俞忆白看向婉芳。婉芳难为情的涨红脸,说:“我不能和月宜姐比的,她那样能干……”婉芳突然想起俞忆白是不喜欢能干的女人的,连忙笑着改口说:“芳芸的这碗面,煮的好吃极了。”
俞忆白板着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微笑。落地的大钟当当的敲了二下,芳芸看了看钟的方向,笑着说:“明天要考试的,我回学校了呀。爹爹,太太,你们这几天都没有吃好睡好,晚上喊他们烧点清淡的菜。”
婉芳连忙站起来说:“功课要紧,我送你出去罢。”俞忆白冲芳芸点点头,说:“礼拜天早点回家。”
芳芸笑嘻嘻嗯了一声,喊在外面等候的伊万去叫黄包车。婉芳皱眉道:“让你爹的车送你去罢。”
芳芸笑嘻嘻摇头道:“离的也不是很远,那样麻烦做什么?我正好吹吹风。太太,你回去罢。”
婉芳坚持送她上车,看着黄包车出了樱桃街才肯回去。芳芸扭头看不见婉芳的影子,脸上的笑容马上收了起来。她恼火的和伊万说:“伊万,麻烦了。那个姓曹的开始插手管我家的事。”
伊万扬了扬拳头,说:“他不绅士,我们就用不绅士的办法对付他。”
芳芸苦笑道:“你的拳头可拼不过人家的枪。我要想个好法阻止他。由着他这样一步一步侵略我的世界,我会变成他的奴隶的!这个人真讨厌,总是避不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