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霖指着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眯着眼睛品酒的岳敏之:“有他在,喊我做什么?”
唐珍妮好笑道:“表哥接表妹才是正理,快去快回!”
岳敏之冲李书霖摇摇酒杯说,:“主人烦你走一趟,就去罢。”
李书霖笑道:“我去倒是没什么,就怕去时是一个人,回来一大串。”
唐珍妮笑道:“快去快回,至要紧是我的客人一定要请到,带来什么人我不管的。”
李书霖站起来理理领结,无奈的说:“那我去了。敏之,真的不陪去我么?”
明灭不定的灯影中,岳敏之咬着半截雪茄,咧开嘴微笑,“不去。”李书霖因为他答的这样干脆反倒愣了一下。他才出去,席十就从宾客群中溜过来,在岳敏之对面坐下,关切的问他:“听说受伤了呀?”
岳敏之笑着摸摸脖子,说:“看出来了?”
席十的眼神一直在追随唐珍妮,他随口小声应道:“俞家要告你呢。”
岳敏之大笑起来,问:“真的?我正愁我们擒鸽牌炼乳在上海滩名头不响呢,正好借着打官司好好广而告之一番。”
席十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晓得他一定留有后手,就不再多话。他们中间的茶几上正好摆着瓶洋酒和几只空酒杯。席十倒了满满一杯酒,口气饮尽,带着酒气说:“我去请亚当太太跳舞去!”
“方才怎么不去请?”岳敏之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冷笑着:“你是个胆小鬼!”
“……”席十颓然缩回去,又了倒杯酒,他叹口气,说:“亚当先生提起过他要回国,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所以你又看到指望了?”岳敏之瞟眼挽着亚当胳膊周旋在客人中的唐珍妮。唐珍妮今天是女主人,穿着最新式样的贴身时装,脖子上挂着串晶莹的珠链,眉毛画得高挑入鬓,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在一群珠环翠绕的旗袍女宾中极为耀眼。
席十出神的看着唐珍妮,不自觉的说:“真美。”
“你们洞庭东山帮可是老式人家,准许你娶离过婚的妻子?”岳敏之把雪茄烟用力的捺进烟灰缸,嘲讽的说:“先不提人家愿不愿意,你把人家拐进火坑里干什么?”
席十在坐位上扭了一会,不安的说:“李家难道不是火坑?李家的规矩又少?”
岳敏之轻轻叹了口气,说:“最要紧人家不中意你。何不挥慧剑?”
席十摸摸才理的平头,说:“平头好看,就理了呀。她不喜欢我穿长衫,我看就不穿了。”
“是哪位,谁是她?”一个身材娇小的,笑起来嘴角有朵酒涡的女孩子走过来,打趣席十,“十表哥,这位是你的好朋友?”
席十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梅表妹,别乱讲。这是岳敏之,这是我表妹。”
岳敏之冲梅表妹点点头,说:“失陪一会。”他站起来沿着旋转楼梯到三楼的桌球室去,才走到一半,就见丘凤笙挽着花枝招展的苏文清踏进亚当家的客厅,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挽着个金头发中年西洋人的颜如玉,虽然笑容娇媚,眼睛里却流露出紧张和不自在的神情。
岳敏之摇摇头,在二楼转个圈,从阳台的楼梯下来,绕到前面庭院里,藏在树影中等候芳芸。皎洁的月亮好像轮冰盘挂在深蓝的空中,乐队正在演奏首不知名的西洋曲子。远处传来极细的笛声,呜呜咽咽的笛声在热闹的西洋乐声中似有还无,好像把掐不断的丝线被风吹到人身上,拂之还在。
岳敏之朝着围墙边移两步,深深叹口气,靠在围墙上点燃一根烟卷。
芳芸倚在车窗边张望悬在半空中的月亮,轻声笑着:“今晚的月亮真好。霖哥,四叔今没有请你去听戏?”
“怎么没有?”李书霖笑道:“下午就带了一个时髦女郎起去的,你的堂姐脸色好看极了,可惜你没有看到。对了芳芸,你和敏之怎么了?今天我喊他一起来接你,他都不肯来。”
斗婵娟(上)
芳芸立刻说:“这话当问他,你问我我问谁去?”虽然是这样说,心里对岳敏之不去接她也有些疑惑。汽车才驶进亚当家的庭院,芳芸看见岳敏之靠在一堵围墙边的身影,就摇下车窗冲那边挥手,轻声喊:“岳大哥!”
初秋的晚风带来一阵香烟的气味,芳芸愣了一下,轻唤:“岳大哥,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