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惯做好人的太太不说话,俞忆白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连着对颜如玉使了两次眼色,颜如玉借着照看谨诚吃早饭,只做看不见。上一回闹起来,她和芳芸算是撕破了脸,巴不得芳芸使性子离家出走的,怎么肯给俞忆白台阶下?
所以吃过早饭,颜如玉就道:“忆白,我送谨诚去上学,再叫车夫回来接你去部里罢。”牵着儿子的手出去坐车。
候她走了,婉芳慢慢放下粥碗,伸了个懒腰道:“忆白,我去老太太那边请安了,你去不去?”
俞忆白板着脸哼了一声,道:“得空去接芳芸回来。”
“汽车叫你的如夫人用了,我拿什么去接?”婉芳笑道:“我上回送新衣过去,芳芸心疼我,说是雪天路滑怕我摔着她的小兄弟,再三的央求我不要去寻她。你如夫人身子康健的很,就叫她顺便接了也就是了。”说完上楼加了皮袍皮帽下来,扶着吴妈的胳膊到十五号去了。
腊月底本来公务就繁忙,俞忆白等了一个多钟头才把汽车等回来,赶到部里一忙就是半天,下午又是负责建新大学校舍的建筑商人请客,到了五点多钟吃的半醉回来,车在铁门边停下,他看见三楼女儿房间没有灯光,惊出一身冷汗,问来开门的阿瑞:“今天哪个去接九小姐回来的?”
阿瑞想了一想,“九小姐?没有回来呀。我们太太有些不舒服,中午回来就困了。颜姨奶奶的那位客人今朝又来了,在客厅里呢。”
俞忆白大怒,喝道:“胡闹,怎么让那个疯子进家门的?”推开门进去客厅,却见客厅的一角坐着几个人,除去那位情痴表哥,还有丘家上回来的七少。
看见俞忆白进来,颜如玉连忙站起来,道:“忆白,我觉得这位宋先生总是这样也不大好,所以特为连丘七公子一淘请来,大家说个明白。”
俞忆白板着脸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说的?”
如玉笑道:“我只记得我家姓丘,旁的通记不得了。凤笙呢,也只记得他有个姐姐打小走丢了,虽然我们两个不见得是一家,结个干姐弟也蛮好,是不是?”
丘凤笙笑道:“蛮好蛮好,这世上重名又年纪差不多的也是少,我看见玉姐就好像看见亲姐姐一样,还请俞三哥遂了我这几年都在寻姐姐的苦心,让我们结个干姐弟罢。”
宋三哥坐在一边愣愣的,只管看着颜如玉发呆。俞忆白看到他这个样子更添了三分气恼,道:“胡闹,你们把旁人都当傻子么!丘七公子,把你这个脑筋拎不清的表哥带走。他再来闹笑话,不要怪我不顾俞丘两家亲戚的情分,直接把他送到巡捕房去吃官司。”
俞忆白一点情份也不顾,丘凤笙也无计可施,站起来对如玉笑了笑,拖着依依不舍的宋三痴走了。如玉伏在沙发扶手上大哭起来。俞忆白恨恨的道:“你消停些罢,看你惹了多少事?”
如玉哭道:“我们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订亲也不是我想订的。再说我都丢了十几年,寻常男人谁不另娶,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个人这么傻,我也不想的。”
俞忆白从她的话里听出几份得意,忍不住气道:“是呀是呀,你生得美丽人人都爱你,你表哥还苦等你十几年,看你多本事!你要嫌我们俞家不好,你回头嫁他就是!”
颜如玉吃俞忆白这几句气话一激,恨道:“俞忆白,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的女儿我替你教养,她又几时真给过我好脸色?不当着你的面从来都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你别说了!”俞忆白一想到女儿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总觉得她瞧不起的人除了颜如玉还有他这个做爹爹的。这个孩子实在是有九成九像月宜,越长大越像。
俞忆白沮丧的坐进沙发里,双掌按着脸,喃喃道:“月宜,你都对女儿说了些什么啊,叫她这样恨我们?”
听到俞忆白的话,颜如玉的一双眉毛绞成两只黑色的蚯蚓,她在角落里的另一张沙发上缩成一团,低声哭起来,哭了一会站起来,好像梦游一样走到楼上去了。
二楼西套间半敞开的门里传来谨诚的笑语。俞忆白听了好一会,三魂七魄才慢慢附体,喊听差打来一盆洗脸水,洗干净了脸亲自开车去接女儿。
谁知俞忆白到了学校却扑了个空。门房的说俞小姐上午在走廊等了两个多钟头等不到家人来接,托门房喊了辆黄包车自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