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嘘口气,摸摸身上的零碎,只有左边的耳坠子不见。扫视一圈地下没有发现,晓得是方才有人趁乱捡去,一言不发掉头就走。谨诚从沙发后面伸出半个身子,淌着眼泪向爹爹伸手要抱。俞忆白冲上去把儿子搂在怀里,恨恨的看一眼二太太,对颜如玉:“我们走!”
丽芸跑进来,看见母亲受欺负,冲上把母亲护在身后,大声喊道:“都不许走,我已经打电话给表舅!你们想害妈和哥哥,叫表舅让你们都吃牢饭!”
颜如玉冷笑着回视。俞忆白把儿子放回床上,替他盖上被子。谨诚牵着爹爹的衣角不肯放手。俞忆白就一边轻轻拍他,一边道:“丽芸侄女,尼办的很好。”
二太太突然站起来甩了丽芸一个耳光,说:“胡闹。喊表舅来干什么?”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丽芸捂着脸低声哭泣。唐二太太看见情形不对,重又钻回床铺底下,拱来来拱去寻她的金首饰。
丽芸的表舅,是二太太的表弟,在巡捕房里当差,一向和二太太走的很近。却不讨二太太娘家李家人的喜欢。俞忆白横了二太太一眼,喊从门口经过的护士来看谨诚。护士替孩子再量一次体温,吓了一跳,说:“哎呀,怎么还没有退烧,我去寻医生来看看。”
二太太好像大梦初醒,拉着丽芸出去。唐二太太捡着只绿玉耳扣,眉开眼笑举到玻璃窗边察看。颜如玉突然道:“唐太太,多谢,今要不是有……你们,我们母子只怕都死了。”
俞忆白吼道:“还有脸说!不是你,怎么会有今天这样多的事!”
颜如玉低下头不吭声。
唐二太太吓跳,缩头缩脑走到门口,小声讲:“俞太太,我明朝再来看你和小公子。”也不敢等颜如玉讲话,一溜烟下楼去。
医生来看过谨诚,又替他打针退烧针,摇摇头叹气走了。俞忆白摸摸儿子的额头好像比方才好,松了一口气,把翻倒的椅子移正,坐下来生气。
他的香烟还没有摸出来,俞四老爷已经笑嘻嘻走进来,说:“二嫂还在闹呢,李家老太太也来了,李家说分家。”
俞忆白嘲讽的看他一眼,道:“你们等很久了吧。”
四老爷两只手笼在袖笼里,眼睛看向窗外,皮笑肉不笑,慢慢说:“你就不想?不想回来干什么?”
分家进行时
分家自然要有公证人。亲戚里边现成的有李老太太、胡老太爷两个,照旧例还要有本家长辈。俞家在上海只有两枝,俞老太太亲自打电话去请,那边派七小姐的父亲来坐镇。这位俞老爷早年留过洋,如今开着家很兴旺的律师事务所,办起事来丝不苟,力主请会计事务所来清算俞家资产。为着某地价值几何,各路人马总要争个三五天,俞家的公司和地产一向委给大老爷和四老爷管,查出来的都是糊涂帐。于是乎今天李老太太拄着拐杖去骂大老爷两口子不是好人。明天五太太的娘舅又拉着四老爷要跳黄浦江。亏得有胡立志弹压,小报记者都不敢冒头。樱桃街十五号虽然热闹至极,外头还是没有多少声音。
吴静仪跟芳芸打听。芳芸笑道:“上个月程家小姐们争家产的案子你没有看报?”
吴静仪道:“就是看了才好奇问你,你家的人没有喊回去?看你们家的丽芸都几天没有来上学。”
芳芸笑道:“我们太太上次打电话和我闲聊,说是明诚堂哥病重,去看护了。”
“那你们家那个事就那样算了?”吴静仪有些吃惊的问。
芳芸道:“听说我们被赶出去的那位每隔天都要去樱桃街闹一回,二婶也带着人到栖霞里去砸一回。后来我们老太太发话,哪房再闹就把哪房的钱给大家分掉,才安静了。”
吴静仪笑的要死,道:“你们老太太真是掐住了七寸。说起来,我们家分家也闹的够呛。这个周末去我家玩吧,二姐订婚,要开个跳舞会。”
芳芸笑道:“二姐喜欢什么?先打听清楚,省得送错贺礼反惹主人不快。”
吴静仪想想,道:“上回在你家书架上看到有两三套一样的《莎士比亚》全集,可是心爱的东西?”
芳芸想想,笑道:“心爱也谈不上,那是上回写信给大表哥请他帮买的,结果不晓得怎么回事,大表哥买了不算,二表哥和四表哥又分别寄了一套来。二姐要爱那个,包一套没有动过的送她,倒是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