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自己说,这辈子再也不能被别人看着哭。
他只能看着别人哭。
空气静了。静得连风都不想打扰。
心中一阵莫名地潮热,钟亭轻轻翻到他身上,在黑暗里亲他的脸、鼻子、嘴唇。
她笑,男人却也感觉自己的皮肤被濡湿了,又烫、又凉。
他抱住她亲吻。
三亚之行取消后,何志斌确实忙起来,平时睡到日上三竿,这两天都早晨七八点出门。
他还是带钟亭去医院看了次他奶奶。
短短一个多月,老太太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不在了。当着钟亭的面,何志斌没跟老太多聊什么,坐了会儿就带她走。
这天上午,钟亭一个人回了一趟家。钟父吃的一种药没了,江心洲上的小医院配不到,她配了两盒送下去。
钟母抱怨:“住在乡下千好万好也没用,你看看,现在只是配个药,以后年纪越大身体越不好,想上个医院都没办法。你爸爸啊,他就是希望给他搞个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他才最开心。”
钟父钟母和谐生活了大半辈子,总的来说两人志趣相投。钟父提出住回江心洲,钟母起初不同意。女人的想法总是更实际一点,江心洲的交通太不便了。然而犟不过一心想要归乡的钟父,她只能陪他回来。
钟父朝钟亭挤眉弄眼,“你妈这人,就喜欢杞人忧天,大惊小怪。”
钟母一旁道:“是是是,我杞人忧天,你再多气气我。”
钟亭笑,“好了妈,这么多年了都,再忍忍吧。”
聊了几句,钟母去厨房烧菜,钟父叫钟亭陪他去隔壁村的鱼贩子那拿鱼。
“我们现在鱼都跟他家定,你等下尝尝就知道,他们家那个鱼味道就像我们小时候吃的那种,没一点柴油味。”
阳光很好,钟父套着件棉外套,在田埂边走边跟女儿闲聊。
乡间空气清朗,远处是空旷的田野、微风下闪烁的水面。
钟亭感慨,“其实妈也不是真的不喜欢这里,她也喜欢清净。交通不便确实是问题,以后还是搬上去吧,不行在郊区那边买房子,像钟沁那边的小别墅也有不少是老两口在住,想种菜,门口的小花园照样可以种。”
钟父听完了笑笑,“你们姐妹顾好你们自己就行了,我们俩不用你们烦。志斌今天忙什么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店里有点事。”
“你们俩都做生意,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钱赚再多也都是为了给人花。”
钟亭点头。
走了一段,钟父忽然停下,笑望着一棵大樟树问她,“记不记得,有一年暑假带你们回来,钟沁皮,爬这树上结果下不来,你哭得鼻涕啦唔地跑回来,把我们吓一跳。”
钟亭抬头望上去,星星点点的阳光在枝叶间闪烁。
“记得,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在。”
“爸,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方真云在她走的第二天就退了钱。她不让她做任何补偿,得到心理平衡。
她回了老家浙江,却没回家,现在住在山间的一个寺庙里。她说不是出家,只是在那边暂时工作。
钟亭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再做点什么。
钟父静了一会儿,道:“从小你就比钟沁安静、敏感,为了这个,你妈妈还专门请教过育儿专家。”钟父笑起来,“人家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一点不假。钟沁就是就是比你会哭会闹,得到的注意确实也更多。你妈那时候很认真地问我要怎么办,我就跟她说没事,小孩子就是要顺其自然地发展。”
钟亭不说话。
“后来我们慢慢发现,你喜欢艺术,文学、音乐、美术,你都喜欢。我们觉得很好,也有意让你往那个方向发展,一开始你喜欢钢琴,后来没有继续学下去,我们也尊重你的意见。你看现在你也做得很好,我们心里很骄傲。”
他抬头看看在冬日下依然苍翠沉郁的树帽,“我现在会想,当初对你的教育到底对不对。有些道路没什么人走,风景很迷人,但你如果执意一个人去走,路只会越来越窄,走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
低头看着女儿笑了下,“做人有时候不能太过感性,更不要习惯性地沉浸到负面情绪里去,反复地放大、体会一些痛苦。平稳和快乐不肤浅。有时候,人一辈子最难过的就是自己这一关,走什么路,全在于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