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介意了?”
“没有。”
忽然静下来。后脑勺躺在椅背上,她出神地看着厚密的窗帘。
“需不需要我把窗帘拉开?”男人问。
“不用。”
从浙江回去后的两天,他们一直在一起。十几年来,钟亭从未有过的轻松快乐。
第三天的早晨,何志斌出门,她套起一条毛衣裙,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很暖和,她去厨房给自己做早午餐。
一切都很正常。
她在案板上切番茄,薄薄的刀片缓慢切下,番茄流淌出丰沛的汁水,沾湿手指。接着意识空白了一瞬,再反应过来,手腕已经在流血。
慌乱中她慢慢有了痛感,用睡裙下摆裹住往外流血的伤口,擦去台面上的血。
抬手遮住眼睛,光点在睫毛上闪烁。
女人的声音有些轻颤,“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有一点不受控制。”
“不用太害怕,也不用感到焦虑。可能是因为你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这么多年的自我制衡被打破了。你想一想,如果我们一直处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忽然有了一束强光,双眼是不是会不适应?”
男人面色不变,声音舒缓地引开话题,“近来睡眠怎么样?”
“不是很好。”
“这样吧,我先给你开一点安神的药,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跟我联系。不过最好是在工作时间。”男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谢谢。”
“不客气。”他过去拉开窗帘,站在那朝下看。
钟亭起身走到他身旁,单手抱臂。
天已经彻底黑了,四面高楼耸立,灯火璀璨。
“雪停了……”男人呼吸着清亮的空气,“下完雪的上海是不是很美?”
钟亭没有说话。
这场不大不小的雪化了两天。
早晨,何志斌开车去加油。前面的加油机边停着一辆红色奥迪,两个打扮时尚的女人靠在车门边说笑。
他从车上下来,女人回过头,头发丝飘到脸上,笑容淡下去。
夏薇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好像一年那么久,又好像才几天,不变的是自己对他的感觉。
风大,他们站在加油站超市门前。
“最近怎么样?”
“挺好,”何志斌问,“你呢?”
她笑,“我还不是老样子。听说你奶奶住院了?怎么样,还好吧?”
“没什么大问题。”
两句话的功夫,油加好了,工作人员在那边招手示意。
“过去吧。”
他朝那边走,在身后被人叫住,“何志斌……”
他停住步子。
夏薇走过去,“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要是有什么地方要帮忙,你随时找我。”女人认真地说,“还是那句话,等你十年啊。”
何志斌笑,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多少有些笑她任性又傻气。
远远地,她看着他潇洒地上车离去。
何志斌去了医院。
他叔叔看见他来,借拿药之口走出病房。老太太颓然睁着双眼,看他走到病床边。她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何志斌坐下,“吃不吃苹果?刮点果泥喂你?”
老人摇头。
电视机在放连续剧,何志斌无聊地跟着她看了会儿,心思放空的时候,忽然听见她喊人,“志斌……”
“嗯?”他随口应了声。
“周家口那边前天又找到我这里来了,”老人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他们这几年过得不好,大儿子生了重病,肝不好,他们想见见你。”
目光冷峻,他看着她。
“一千个一万个不对,怎么说他们都是你娘老子……”
“什么娘老子?”男人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叫你少烦神少烦神,你怎么就听不懂人的话?我娘老子二十几年前就死了,哪来的娘老子?”
空气僵住了。老人不吱声了。
上一回他们辗转找到她,是五六年前。那时候她就问过他一次,愿不愿意认,结果被他臭骂一顿。昨天那家人又辗转找到医院,不敢直接找他,希望她再带个话。
换做别人,可能不会给他们好脸色,这个老人软弱善良了一辈子,到了临了,心还是不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