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亭走过去拿起来看看,跟钟沁说,“快去洗吧,不早了。”
“知道了。”
钟沁手指在屏幕上迅速动了几下,放下了手机。
10月初,秋意渐浓。
钟亭穿着一身睡衣,在包里摸出支烟点上,拉开窗。
风悄无声息地从漆黑夜幕下吹来,钻进湿漉的头皮,凉飕飕的感觉。发梢上滴下的水一点点浸湿肩,她望着外面吸了一口烟,下一秒,一团青雾涌在了脸前。她抬手轻揉了下眼睛。
左侧是一条乡道,道路旁是一片辽阔的田野。深沉的夜色下,稻梗隐隐泛着青光,在风里摇着细碎的声响。田野的尽头是一排低矮的房屋,再远就是夜了。乡下的夜,宁和、深邃,被几点不起眼的灯光衬得庞大而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传来洗手间的拉门声,钟亭把烟屁股在桌上的蚊香盘里慢慢捻熄,回头淡淡问,“冷不冷?我把窗关了。”
“留条缝透透气。”刚洗完澡的钟沁一身水汽,擦着头发说。
……
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钟亭钟沁躺在床上各自玩着手机,昏黄的灯光把她们的面容照得十分柔和。
虽然是双胞胎,但她们的性格长相都南辕北辙。钟亭随钟父,比较随性,从小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钟沁随钟母,乖巧懂事,事实上大智若愚。小时候,长辈们都觉得五官秀气的钟沁更漂亮一些,但这两年也会有人说面部线条偏硬的钟亭更耐看,可能是因为她们年纪的增加,和时代审美趋势的一点变化。
今年她们27岁。
刷着手机,钟沁忽然抬头看了下钟亭。
钟亭问,“怎么了?”
“差点忘了跟你说,那什么,我有了啊。”
柔和的光映照在钟沁的脸上,她没有笑,却像是在笑。
钟亭看向她,笑,“才知道的?”
“前天发现的,这几天一直在乡下,就去镇上医院查了。”
钟沁整个人往下躺了躺,看着天花板,双手搭在小腹上道:“哎,全都跟做梦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感觉自己都还没长大。”
“都多少岁了,还没长大。”
钟沁说,“你跟我说这样的话啊,要不是家里有我,这几年能让你在外面一直玩么?结婚生孩子什么的都让我一个人干了。你是姐姐我是姐姐?”
这话说得好笑,但也有一定的道理。钟亭就真的笑了笑。
钟沁问她:“哎,你工作辞了?”
“嗯,过了这个国庆再回去拿点东西。”
钟亭毕业后一直供职于上海的一家艺术传媒公司,做一些演艺活动的市场推广。今年她计划回来创业,在朋友的帮衬下搞钢琴培训。时代变了,钢琴已经走进越来越多的家庭,小城市的这块市场还比较混乱,她打算做一点新理念的东西。
家里人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愿意回来发展了,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都很高兴。
钟沁说:“这几年我一直就想你回来,城市是小一点,但安逸,靠着近我们还能互相帮衬一点。上大学的时候就让你和我一起去南京,你非要和杨菁去上海。”
原本聊得好好的,提到杨菁,空气似有所感应,忽然硬生生变冷了。
钟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顺口提了杨菁,但话已出口,戛然而止反而像有所顾忌。
她望着天花板,沉默了下,自然地接了下去。
“真快啊,算一算,人走了都快两年了。前阵子我还在街上看到她爸妈,两个人好像从超市里面刚买完东西,我也没上去打招呼。”
“在哪?”钟亭问。
“靠着他们家的那个大润发超市。那天刚好取了车出来。”
杨菁是她们的高中同学,曾是钟亭挚友。高中毕业后和钟亭一起去上海上学。
命运弄人,杨菁、钟亭与几个朋友外出旅游,车在高速上与临时转换车道的大货车侧身相撞,坐副驾的杨菁当场毙命,留下了一双悲痛欲绝的父母。
那是钟亭第一次直面人的生死。
死不再是一种虚无,它忽然之间成了很具象的东西,感觉能看到,甚至能触碰到,内心深处除了对逝者的内疚与悲伤,还对生命本身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窗外的一团漆黑,安静中,两人各自陷入了回忆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