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列车_作者:康城(7)

2018-05-10 康城

  只不过没人会承认。承认这个无由来的记忆,承认性的吸引。

  船在空噪的马达声中往前走着,水流潺潺向后,脚下的哗哗水声清冷又空寂。

  短暂对视后,钟亭不动声色地回过脸,望着雾下一枚淡黄色的朝阳,手指送向唇间吸了口烟,又自然地垂落到身侧。

  几个人从背后走过,飘过的笑声和说话声把这方寸间的沉默衬得更深。青雾缓慢地在她脸庞边翻涌,被风推进身旁的空气。

  闻到鼻尖的烟味,何志斌不知道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身旁的女人。

  昨晚他喝了不少酒、打了半夜牌,早上起来后整个人都像是空的,一路上都在强撑精神,只想赶紧回市里睡笼觉。

  他沉默着看了会前方,过了会儿,又看了眼旁边人。

  女人抿着唇,直视江面,侧脸的轮廓在雾中显得温和而模糊,短短的黑发被悉数别在耳后。

  他注意到她眉梢边有一道疤痕。浅浅的凹陷的白色。痕迹不大,但也有点显眼。

  很快,她干干净净地抽完了一支烟,随手扔了烟头,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雾像是在她离开时恰好散开的,沉睡的晨光在云层后醒来,平静的江面渐渐明亮。

  片刻后,栏杆边,何志斌侧过身,发现她的背影进入了熙攘的人群。

  他看着她在上车前抬起胳膊,向后梳了下头发。

  而后,人消失在了车边。

  何志斌轻笑了下,朝江里扔了烟头,步伐潇洒地走向了自己的车。

  没过一会儿,空中再次响起了悠长的汽笛声。渡船顶端的红色旗帜在风中猎猎飞扬。

  这趟汽渡,到岸了。

  ……

  钟亭堂哥一家都来了。

  小侄子正是调皮的年纪,在火车站看见钟亭一开始认生,上车后没一会儿就跟她熟络起来,问东问西、调皮捣蛋。钟亭把他们接回家,一家人看见孩子都高兴坏了——这是钟家目前唯一的一个第三代,人人宠在心尖。

  头一次嫁女儿,钟父钟母明显紧张过度,越临近越觉得很多事没做好。晚上吃完饭,两个人为一件小事拌嘴,钟沁被他们吵得头疼,拉着钟亭上楼帮她烫婚纱。

  婚纱是钟亭之前陪她在上海选的,一件迎亲婚纱、一件主婚纱,还有两身裹胸晚礼服。此时它们被挂在衣橱前,裙摆蓬松宽大,层层密密的纱上镶着细珠和水钻,整片裙纱相连,像一面梦幻的墙。

  钟沁拿着熨烫机的蒸头在白纱上轻轻走动,热气腾腾的白烟在蕾丝和水钻间游走缠绕,她一脸不自知的淡淡幸福。

  钟亭一直看着她在灯光下的侧影,某一刻,她觉得钟沁像是忽然成熟了。

  一夜春风来,千万梨花开,那样的悄然无息。

  安静中,钟沁忽然回过脸,“你老看我干什么,也不帮帮手。”

  钟亭笑了下,正要过来,桌面上的手机却震了。她探身拿起看,直接按熄了。

  钟沁看她一眼,试探的语气,话里有话:“这两天回来,好几个电话你都不接,谁啊……”

  钟亭温和地笑着说,“你倒是开始管我了。”

  钟沁语气放缓了一些,幽幽说,“我可管不动你……我就是觉得你也可以不要再玩了,有什么意思呢,这个年纪,再怎么玩也该玩够了。”

  她放下手里的蒸汽头,看过来,眼神被昏黄的灯光衬得漆黑。

  “我觉得人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特别是女人。就拿生孩子来说,我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就提醒我年纪不小了,要多注意一点。

  你知道懂我的意思么,女人和男人毕竟不一样,老那么飘着也没意思。等你觉得累了,可能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钟亭一直看着她,嘴角仍有笑意。

  “钟沁,我日子过得没你想得那么丰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乐趣,过得开心不就行了。就像你觉得有个家庭开心,我觉得这样子更自在,不都是一回事,为什么要劝我,我劝过你吗?”

  钟沁看看她,“反正你总是有你的道理。你知道我想你过的好就行了。不多说了。”

  钟亭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站起来,“烫好了没有,贴个面膜早点睡吧。”

  这一夜,她们只睡了几个小时,早上5点不到,前一晚住过来的化妆师就敲门了。

  化了两个多小时的妆,摄影拍照的都挤到了房间里,摄影师叫钟母过来给新娘戴首饰,他要拍花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