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_作者:墨宝非宝(184)

2018-05-05 墨宝非宝 民国

  可沈家人呢,谁又错了……

  纠缠的生死债,人命债,困着她。

  寂寂的空间里,她从天将亮,坐到了日头高照。

  因为昨夜雨停了,窗户也开了半扇,日光顺着窗落在地面上。扇形的白光影里,还有雨潲进来的痕迹,将将干涸,水印子还在。

  沈奚怕那扇门打开,怕他问自己,该怎么办。她不知道。

  门缝下,能瞧见透进来的光。她看着看着,眼睛发酸,稍许闭目,就听得脚步声来回走。“三爷!”突然的惊呼入耳。

  随之而来是纷乱脚步声。

  是心病犯了?沈奚慌张立身,脚背撞到矮桌上,撞翻了茶壶茶盏。她顾不及这些,把茶杯也扔掉,跑到门前,猛推那扇门。

  门外的日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她脚下发虚着,跑出去两步,见着他的影子,一下子扑上去:“你要不要紧?药呢?在哪里?”

  艳阳下,傅侗文因为亲自伺候她一日两夜,人很憔悴,可他站在这里好好的,并没有犯心病的模样,只是咳得厉害。他从昨夜里开始咳嗽,怕吵醒她,才到门外楼梯口坐着。不留神坐久了,起身时眼前发黑,险些摔下去。

  没想到,沈奚竟已经醒了,还听到这动静。

  他低头,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看她眼泪和过去一般毫不掩饰的焦急,突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何为劫后余生,就是如此了。

  “药呢?快说啊!”沈奚昏头昏脑地在他身上所有口袋里翻找着,完全失去判断力。

  眼前水雾模糊着,她找不到。

  她因为惧怕手不住颤抖着,直到被他抱到怀里,还在他心脏病发的假想里沉浸着。傅侗文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心脏在的那个位置,沙哑着声音说:“我没事,央央,三哥没事。央央……”

  他下巴压着她的头顶,轻轻蹭着她的发丝。

  这一日两夜,他怕自己推开这扇门,更怕她来推开它。他怕她病好了,想明白了,告诉自己夫妻缘分到此止步。

  沈奚失声痛哭,哭湿了他的衬衫前襟。

  傅侗文抱着她,陪着她,时不时压抑着低咳两声。

  他正巧面朝的是东方,上午日头猛烈,照得他睁不开眼。凌乱的黑短发,邋遢的衬衫,还有下巴上生长出来的胡须,都在阳光里暴露无遗。

  听她哭声弱了,他用脸摩挲她头顶的发丝,玩笑说:“三哥这身子,再等两年,也就到头了。”

  沈奚心中一凛,推他,埋怨地盯着他。

  他反而笑,两手捧她的脸,为她擦泪,再将黏在脸边的发丝一根根理到她耳后去。最后,他用掌心抹去额头的汗,望着她眼睛,望到那张黑白相片里去。

  “不要走了,三哥舍不得。”他低声说。

  沈奚像要在这刺目的阳光里,把后半辈子的眼泪也流干净,双眸再次湿润,因为哭得太多,眼眶都有了沙疼感。

  “怎么又哭了?”他笑了,静了会儿,又一次说:“是真舍不得。”

  这就是在胭脂巷,他在雪地里点燃那三百响后想说的话。

  第62章 第六十章 勿忘三途苦(5)

  日光一点点渗入皮肤,到血液里去,滚沸了她的五脏六腑。沈奚学着他,把他额前滑落的几缕发理到他眉后。她指间到处,现出数根白发,若隐若现,过去从未见过。

  竟是时催少年老,一朝鬓霜白……

  她看着他的白发出神,他并未察觉,仍在等着她的答复。

  沈奚突然低头,这里能望见楼下的戏池子,本想借此忍泪,却直接掉在了他的鞋面上。

  傅侗文想替她再擦眼泪,被她躲开。

  “我不走……”

  说完,再道:“我早说了,你就算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千错万错,都不该是你的错。假若我父亲还活着……”沈奚提到父亲,无法继续。

  她胸口闷堵,再摇头:“沈家没有糊涂人,三哥,我也不糊涂。”

  她只是被沈家的过往魇住了。

  傅侗文看着她。

  从沈奚在他怀里哭着找药起,他就知道她不会走。只是心有愧,不能强留,不能多说。两人互相望着彼此。像曾经的每一回,四目相对。

  “有话我们回家说……不然谭先生又要啰嗦,”沈奚不想让傅侗文知道,自己已经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她装作是看楼下的戏池子,继续说,“万安麻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