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从N市到H市,一路上我就不断被曲凌追问小时候的糗事,从幼儿园到上大学,之前二十年的岁月,随着银灰色的高速公路一路流淌。
虽然都是糗事,但回想起来有些地方也觉得有趣,至少曲凌听的十分快乐。他说话的语气和腔调和平时完全不同,此时陪在我身边的,不是学院里那个正襟危坐的严肃院长,而是在黄山顶上抱我看日出的快乐少年。
终于出了高速公路最后一个收费站,H市边缘的霓虹已隐约可见。
“圆圆,你怎么这么可爱呢?”曲凌还在笑着,“竟然想要用水把鱼给淹死!真是太……太可爱了!”
“院长……”我郁闷地踩了脚刹车,“我那时才三岁……”
“还有,怎么会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小青蛙蹲在水缸里叫救命呢?”
“只许有青蛙王子,就不许我臆想一下自己是青蛙公主吗?”我撅着嘴,不满地嚷嚷,“院长!别再讨论这些无聊问题了!我下面往哪里开?”
曲凌止了笑,想了想说:“已经很晚了,这里离我家最近,今天晚上你就到我家休息一下算了。”
“啊?你……你家?”方向盘在我手里猛地往左一滑。
“圆圆!看着路!”曲凌反应神速地伸手把方向推了回去,又被吓出一身冷汗。
“院……院长,我往你家……这不太方便吧?”
“随你,那你先把我送回去,然后自己回学院也行。”
“我自己开车回去?”
“你自己走回去。”
我倒!我怎么可能走的回去?走到明天早上也到不了!
“那……那我还是住你家吧~~”
“嗯。”曲凌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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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曲凌家所在的军分区大院里静悄悄又阴森森。
“院长,你晚上一个人回来不会害怕吗?”我紧张地往路边深深的树林里张望。
“怕什么?”
“我……我小时候听妈妈说军分区的大院里闹鬼!”我边说边咽了口唾沫。
“无稽之谈!”曲凌嗤笑道。
“真的……听说是个女鬼……啊呀!下雨了!”我一惊一诈地叫道。
“别紧张,把雨刮器打开。”
“我妈说,那个女鬼是在厕所里吊死的,死的时候,脸色刹白,舌头一直拖到肚子上……”
“圆圆!注意前面!有人打伞从路中间过!快刹车!”
“啊!!好!”我急急忙忙踩了一脚刹车,慌乱中不知怎么把远光灯给打开了。
前面那个打伞的人突然被灯光一照,惊地转过脸来。
“啊!!!!女鬼啊!!!”我一声尖叫,右脚往前一伸,右手往左一推,眼前闪过一片灯光和树影绰绰的光影,然后——没知觉了。
*****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白花花。
白墙,白柜子,白床单,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还有这么浓的消毒水味,不用说,我肯定是在医院里。
“圆圆醒了!”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圆圆!”爸爸的脸出现在我正上方,红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爸爸……”我喉咙干干的,一说话就有点辣辣地疼。
“圆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爸爸伸手轻轻摸我的额头。
“还好啦,”我眨了眨眼睛,“爸,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出车祸了?”
“你还敢问!”爸爸沉下脸,“竟然敢背着我出去开车!”
“爸!”我急地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问:“曲院长怎么样?他没事吧?”
爸爸点了点头说:“他只是撞破了头,明天就可以出院,情况比你好多了。”
比我好多了?我的头不痛啊?我哪里会比曲凌更严重。
正想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左腿完全没感觉,我心里攸地一凉,伸手慢慢向下摸去,爸爸突然捉住我的手说:“圆圆,你别太难过了,只是一条左腿而已。”
只是一条左腿而已?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难道?我的左腿没了?
呆滞了十秒,我咬着嘴唇,眼泪汩汩而出。
以后的岁月,没有汽车,没有电驴,甚至不会有最最平凡的自行车。陪伴我的,只有一架冰冷的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