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爆珠_作者:林子律(77)


  “作为交换,周悦乐这事你要跟阿千保密。”易景行没头没尾地补充,“特别是我俩正吵架,他眼下还发愁抓不到我的把柄反败为胜。”
  温渔顺嘴问:“你们两个还能吵架?”
  易景行哈哈笑了两声:“不仅吵我还要去德国给他谢罪呢!这你别管了。”
  温渔不信他们真有矛盾,听易景行这么讲,更加笃定是夸大其词,反正这人的话宁可信其无。他嘟囔一句无聊,就此揭过这一页。
  在燕城的事顺利解决,温渔好歹有东西给周永华交差,之后事情如何,他无心去管。来回两天短途飞行,就算只从江城到燕城,温渔也不太受得了。
  刚巧商秋给他打电话问什么时候继续理疗,温渔有意避开时璨,不知道怎么回复。可经过大半个星期没联系,再有别的事,温渔可以冷静,将心比心,那天没有闹得太开,崔时璨未必也能放在心上。
  于是他给商秋回短信,约了周一中午。
  景龙的事务而今能上到温渔这儿的,大部分也被分成了三份,由他亲自过手的不过是些琐碎,大宗交易轮不到他拍板,他作为几个部门的直系领导,小事办多了难免心烦。
  交代完小林去办会议后续衔接,温渔下午没上班,直接驱车到怀德堂。
  这次没见到夏逢意,那天听了一耳朵若有似无的八卦,以至于温渔看商秋的目光都变得复杂。商秋看不出,依旧温柔笑着,朝他下狠手。
  “商医生。”下针时温渔问,“今天没看到时璨?”
  他跟时璨是高中同学这事上回被商秋拐弯抹角问了出来,这会儿他打听到,商秋一针扎在温渔后颈,全部弄完才回他:“刚才还在,现在不知道哪儿去了。”
  温渔心想可能是躲着我吧,但他没说,嗯嗯啊啊地敷衍,郁卒闭目养神了。
  他睡眠不好,尤其多梦,时常睡醒了也觉得疲累。虽然李槐春开的方子有安眠成分,温渔喝中药不认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疗程过半了也没觉得有多少改善。惟独诊疗室中,艾条味道微微熏着,每次趴半小时,却浑身放松,好过一晚上梦连着梦的睡眠。
  被商秋喊醒时,温渔揉了揉后脑勺,颈窝里的针被取出来让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商秋说推拿要暂时排队,问他忙不忙,温渔说那等会儿吧。
  隔壁等的人也多,他坐了一会儿,索性走出诊室,想找个角落抽根烟。
  怀德堂禁烟,但人来人往的,拥挤时候护士没法管到每一个人。温渔绕着楼梯走了几步,这边人少,拢在阳光里。
  八月,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午后依然炎热,院中高大的一棵银杏树叶子随风簌簌然地抖。
  正边走边拿出了烟盒,温渔脚步一顿。
  人烟稀少的角落里,他听见了有人在小声唱歌。
  声音模糊,腔调慵懒,拖沓着每个节拍,唱他们少年时代很经典的一首情歌,有一点沙哑,不清晰的含混吐字,像嘴里咬了什么东西,自娱自乐地哼。
  “天边风光……身边的我,都不在你眼中……”
  “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
  轻轻地,下一刻散在银杏叶子的低语中。温渔垂下眼睫,捏着的那根烟忽然举不起来,他偏过头,去看楼梯间里,最靠边缘的位置,垃圾桶立着,旁边站着个人。
  崔时璨背靠墙壁,指尖捏了一点红光,烟雾缭绕的。
  他看自己的脚尖,一边耳机掉在胸口,白线几乎和白大褂融为一体。而阳光对他吝啬,只挑亮了裤脚,他表情也和声音一样模糊,但四周安静,衬得他每一个动作牵动的声响都仿佛有了回音,搭建出一个稳当的秘密基地。
  他在很放松地抽烟,听歌,跟着音乐慢悠悠地唱——
  在旷工啊。
  温渔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笑了。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薄荷味,温渔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烟,几乎可以确定是与时璨抽的同一种。
  这发现让他没来由地欣喜,他想走过去,可刚跨出第一步时那轻声哼唱便止住了,时璨整个人绷紧,探出头来时说话都带着警惕:“谁?……温渔?”
  “……嗯。”温渔说,把拿着烟的手背到身后,小学生被家长发现偷看电视的窘迫,眨了眨眼问时璨,“我想问厕所。”
  崔时璨好一会儿才回答:“楼下。”
  “哦。”温渔抬脚就朝他面前的楼梯口走。
  “从那边走。”时璨说。
  温渔偏过头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没讲话,盯得时璨头皮发麻了,他才慢条斯理——如同年少时终于肯给他抄作业——地说:“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