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走向舒衍,把真相一点点地往他的心里灌。
“这份鉴定书出来以前,我让人去调查了你的出生记录,你是在茂市出生的,而你出生当天,沈雪根本就不在国内。”
“之后,我们根据你的出生线索找到了你的生母,她叫江心然,是沈明阳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但他们之间并不是情侣关系。”
应书英说话时,舒衍渐渐地安静下来,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放弃挣扎了,他不再发狂的嘶吼,只是紧紧地抱住头,不住地发抖。
应书英知道他有在听,停顿片刻,又继续说下去:“江心然是一名富家小姐,但二十年前的一场股灾,让她父亲的贷款公司破了产,生意不但垮了,还欠下一大笔巨额外债,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找上沈明阳,希望能从沈氏借一笔钱度过难关。”
“但由于借款数额太大,借款人没有抵押物,又没有经济偿还能力,沈明阳当时就拒绝了她。然而江心然并没有放弃,为能得到这笔钱,她孤注一掷,某天晚上蓄意灌醉沈明阳,然后偷取他的精液进行人工授精,成功怀上了沈明阳的孩子。”
这种事情听起来荒诞离奇,但又是真实发生的。舒衍松开手,缓缓看向应书英,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布满血丝和泪水,眼神也是空的,就像是谁从他的眼睛里,把他的灵魂挖走了一样。
应书英心中紧了紧,有意地避开舒衍质问的眼神,又缓声说:“江心然用孩子作为交易的筹码,带着胎儿的性别鉴定书再次找上沈明阳,沈明阳虽然气愤,但他为能满足父亲希望他传宗接代的心愿,就认下了这个孩子。”
“孩子出生后,沈家人为避免孩子的身世惹来非议,就将他交给沈雪抚养。现在这孩子长大了,沈明阳也准备让这孩子认祖归宗,他这次去九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荒诞的故事终于讲到结尾,应书英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而舒衍却僵硬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变成一尊苍白的石像。
应书英看着舒衍,就好像看见一朵娇妍的鲜花正在慢慢枯萎。是她亲手毁掉这朵花的生命,她明明于心不忍,可还是这样做了。
她知道现在任何的安慰都无济于事,最后也只能陪着他,在压抑的空气里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舒衍的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原来我的存在只是一场交易……你们都把我当做筹码……都把我当做筹码……哈哈哈……”
有泪水从眼角滑落,舒衍却兀自笑了起来,干涩的笑声里混杂着无数种情绪,听起来可怕又诡异。他缓缓地蹲下身,无力地坐在地上,身体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埋头微微颤抖,喉结也时不时地抖动着。
在这一天里,舒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生突然变成一场笑话。生母将他当做筹码,生父将他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而那个陪伴自己成长,带给自己快乐和温情的家,却视他为多余的孩子。
多么荒唐啊。
多么可笑啊。
我是多余的孩子,我是被当做筹码的孩子,我更是——
沈明阳这个魔鬼的孩子!
一个声音猛然扎进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叫嚣着,将舒衍身体里所有随着血液涌动的痛苦无限放大。
可哭也哭够了,疯也疯过了,现在的他,连折磨自己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脆弱无助的模样,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是啊,我没有家了,从此以后,我没有家了。
舒衍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着这个事实,在心里咀嚼着痛苦,希望把这痛苦嚼碎嚼烂了,心就麻木了,就再也感受不到痛了。
他突然想起应书青,想起以前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才明白这一切原来都是有根源的。
原来他的邪念,他的欲望,他的龌龊,都是从沈明阳的血液里继承过来的。
他是魔鬼的儿子,所以才对应书青做过那样腌臜的事情;他是魔鬼的儿子,所以才恶毒地觊觎着天使,想要独占那份美丽。
原来一切都是他活该,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而自己现在所受的煎熬与折磨,也不过是在替往日的罪行赎罪而已。
赎罪。
是的。
我需要赎罪。
舒衍陡然一颤,全身犹如过电一般,抽搐般地抖了两抖。仅剩的一丝理智在这一刻将他从崩溃的边缘奋力拉扯回来,在混沌的脑海中闪了一下光,让他蓦然清醒。
应书青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瞬间警醒了舒衍,他在这一瞬猛然抬头,在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记,用强烈的疼痛刺激自己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