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十字架是爱的标志吗?
是的,孩子。而且爱也常常意味着十字架。
我有震动。若确知这是一个寂灭的过程,有去经历它的必要吗。就如同确知自己会死,那么有去活一遭的必要吗。我们总是承受不住生命的诘问。爱亦如此。盲目,偏可以换得长久。
我是盲目与胆怯的。因我爱的,是你。
这一路上的雨下得绵长无尽。铁轨震动之声,令人安心。黄昏时分,远近疏陈的长街短衢,湿透了一般瘫软。天色昏黄如同旧搪瓷杯里的一层茶垢。记忆中这就是我所生长的故乡。它暧昧,怯懦,平凡,向善却又多丑恶。正如人性。我已经在这美丽而遗憾的世界里,成年。
因了我对你的感情太过长久与稳定,才让你无从相信。而这,又正好印证了你所说的,一切终归寂灭的预言。
你知道,那不是我所愿。
但,那不是我所愿吗。
祝好。
简生
是在进入大学不久之后,他收到淮的回信。信中寥寥数语:
简生:
收到你的来信。
其实,于我来说,一切甘愿之事,便只是愉悦与自我救赎。并未觉得其承担的沉重和辛苦。毕竟,这一切算作对你的感情的负责和回报,应该无错。
简生。我已结婚。
生活依旧安好。勿念。
淮
他已经自以为成长为心境平和的人。然而看到信纸上的消息,仍然胸口隐痛。捂着信纸深深地埋下了头。她已结婚。她彻底走了。而今后,仍有漫长的人间路横陈眼前 。
但是他知道,没有比这更加合适的结局。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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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行年渐晚,深知在劳碌的世间,能完整实践理想中的美,愈来愈不可得,触目所见多是无法拼凑完全的碎片。再要苦苦怨忿世间不提供,徒然跟自己倒戈而已。想开了,反而有一份随兴的心情,走到哪里,赏到哪里。不问从何而来,不贪求更多,也不思索第一次相逢是否最后一次相别。
——简桢《落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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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和。有时候我曾试想,淮究竟对我出于怎样的感情。她又如何能够这样甘愿地与我共同生活。这种担当,不是一日两日,亦不是淡淡一点。其中的情谊毕竟十分深刻。只是她碍于重重原因,不与我说。亦不愿我对她说。我们竟然又回到亲人之间那样,因为彼此之间的感情深重到割舍不清,常常是相互躲避和敷衍,甚至因此相互伤害。
辛和。当我第一眼见你,便仿佛看到了她。你们都是这般美好的女子,那种善的澄彻,看一眼便能察觉。我自是觉得,若我要是有诚心要与你在一起,便应当让你知道我的过往。因此我对你说起这些,但愿你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急于自报前史,并且引以标榜的乏味之人。你知道我的初衷决不是如此。
我与母亲因为惧怕语言这个工具的残忍和直白,所以在断绝交流的过程中自相伤害。我不愿意再有这样的遗憾,所以我选择对你说这一切。
简生对她说这番话,还是在大学之时。彼时他蜕变得更加标致,面孔干净,身材高大匀称。漠然的神情之中不时隐现深深笑容。一种气质之中都渗透着的英俊。引得无数女孩产生爱慕。
那时他面对这些女孩,并无动情之心,然而亦不知如何拒绝,因此身边一直都是异性围绕。他和她们在一起,聚聚散散,并不深刻,至少他自己这一边并不深刻。分手之时,即使是女孩伤心一阵,也多半很快就另有男友,各自互不影响。年轻的时候总是这样的。那段时间和他在一起过的那些女孩子,有的事过很多年之后都仍然对他还恋恋不舍。她们一直都关注他的去向,以至于后来简生偶然会受到她们的来信,声称对其无比思念,问及他的生活是否还好,暗中有暧昧的情愫蕴涵字里行间。那样的信大都只落下一个泛泛爱称,而他面对那个称呼,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就是这样的淡。
这些与他相恋然后又迅速消失的女孩,在他的生命中绽放出明亮的笑靥,花朵一般,带着露水尚未退去的鲜美,一路蔓延。他知道自己没有为此停留。而他之所以一再强迫自己要和她们在一起,强迫自己去爱,是因为他惶恐地发现,离开了淮之后,他在内心和感情上似乎成为了残疾,变得已经再也不能够爱上任何人。
成长时代,他一直都是与学校生活疏离的人,加上感情上只有淮,所以似乎从未获得过同龄人之间的简单的恋爱以及娱乐。此番到了大学,生活自然是无聊的。除了谈恋爱之外,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换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