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犬_作者:魏丛良(88)


季舒瘪着嘴不说话,颈侧突然觉得湿润,他的身体一僵,被拥抱得更紧了。
他不敢动,只是嘴唇微张,轻声说:“我从未觉得这是限制,我也考虑了很多,我们的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
“我知道,是我错了。”
季越东抬起头,季舒的眼睛被蒙住,他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那逐渐逼近的气息。
季越东问他:“如果我和你认错,我对你说,季舒,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追求你,来爱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季越东松开了手,他们对视。
季舒看到季越东微红的眼眶,他咬着牙,整个心被颠来倒去揉碎了一百万遍,最后竟还是因为季越东的一句话,而复原。
他不可能不感叹,不自嘲,可却没办法。季舒问他:“你刚才是在哭吗?”季越东说是。
季舒便又问,“是为了我哭的吗?”季越东继续点头说是。
然后就是沉默,几个缓慢的呼吸,一串泪痕飘干,心跳动了十几下,季舒终于开口,他轻声说:“我很难追的。”
第50章
50
周三下午, 季舒没有课,这原本是他约看心理医生的时间。
他被诊断患有双相障碍,他有很长一段时间, 无法去掌控自己, 情绪像是海浪中的一叶小舟,飘忽不定, 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那些他曾经憧憬的生活,都在他面前变得黯淡无光,分崩离析,直到最后他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可这病又不是这么简单就了事, 在这低落的状态里,好几次,他被另外一种自己骤然拔高的情绪给拉扯出来, 灵魂像是塞进了另外一具皮囊。他变得亢奋, 整天都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和人交流,去做户外运动,磕磕碰碰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深夜躺在床上,心脏好像要顶破喉咙,他的呼吸急促,定定地看着半空,不觉得半丝困倦。
后来这种情绪逐渐失控, 他整日都好像被滚烫的热水从头皮浇过,浑身都在疼。他可以花一整天去哭, 也可以在外流浪一整天,走遍这个陌生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的不甘心囤积在心口,身体里像是有有两个人在拉扯,好的坏的,低落的暴躁的,可这两个人为什么都那么爱季越东。
季越东来到北京时,季舒当时的状况其实并不好,情绪控制有一个周期,平缓过后,他又陷入了一段要与自己互相折磨的时间。他本来是做好了准备的,可季越东出现了。
季舒是不想让季越东知道这些,那段日子,他把自己的药都偷偷藏了起来,他推去了心理医生那边的治疗,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整日整日呆在季越东身边,贪婪地看着这个人。
他是时好时坏,思绪飘散,被分解成两种。
想要去和解,又不想,上一秒还像是小动物那般乖顺,下一秒又因为愤懑而如困兽。
也许最后还是坏的那个胜利了,他骗了季越东说要和陆潇去欧洲,而后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广东。
人的疲惫积攒到了一定程度,似乎一片羽毛都能将其压垮
他只是被轻轻挤了一下,就像是某天放学,身后的人推搡一样,他原本能慢吞吞地走开,可这次他没有那么做。他根本没有想去站稳,身体摇晃了几下,然后跌倒在地。
他躺在斑马线上,几辆车的前灯闪烁,喇叭鸣笛不间断,人群包围住了他,黑色的夜也被吞没了。
他趴在地上哭,喘不过气地哭。
他知道自己病了,生了一场大病。
病房内,季越东听着季舒安静的陈述,闭上眼又睁开眼,情绪隐忍又克制。
他小心翼翼抱着这一团易碎的水晶,低头,额抵着额,鼻尖碰在了一起,轻轻蹭过。
季越东对他说:“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了。”
季舒躺在眼泪里,呼吸逐渐平复,他似乎睡着了,手却紧紧揪住季越东的袖子。季越东维持着抱他的动作久久不动,直到半个胳膊都麻木了,他稍微动了动,袖子就立刻被拉紧。季舒像被噩梦惊醒,睁大眼看着季越东,声音微弱,他说:“你又要走了吗?”
季越东反手握住他的手,手指交错,他低声说:“我不走。”
他换了个姿势,环抱住季舒的肩膀,低头俯在季舒耳边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季舒摇头又点头,季越东笑着问他究竟要不要,季舒才说要的。
季越东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季舒小口喝着,季越东又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季舒刚才消耗了太多情绪,此刻松弛下来,神情倦怠,他低声道:“我想再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