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_作者:凝陇(11)

2018-04-23 凝陇 民国

  贺竹筠撇撇嘴,哥哥顶爱拿她开玩笑,这些话半真半假的,她一句也不信,倾身把二哥的衬衫衣袖扯上一点,她低头看他的腕表,才五点:“哥,一会回了家,你帮我仔细挑几样礼物,我想拿到学校去送给系里的先生们。”

  贺云钦讶笑道:“家里那些东西无非是些金银玉器,送先生们可不合适。”

  贺竹筠没顿时了主意:“那送什么好?”

  贺云钦说:“我那有些德国自来水笔,还有一些锡兰买的珐琅书签,你拿到学校去送人。”

  贺竹筠想了想,深觉这种礼物既体面又不突兀,高兴道:“还是哥哥心细。”

  贺云钦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往后多在外头认识新朋友,不要老闷在家里。”

  贺竹筠虽觉得哥哥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仍点点头说:“那是自然。”

  第6章

  红豆到了家门口,下车跟彭裁缝和彭太太打声招呼,推着脚踏车往楼内走,尚未来得及拉门,忽觉车身一轻,回望一眼,原来是住三楼那位向先生回来了,想是见她推自行车有些吃力,随手帮她一把。

  她忙笑道:“谢谢向先生。”

  向其晟点了点头,擦过红豆身畔,飘然走向门廊深处,他这一动,头上中分着的头发不小心跌落一缕到镜片前,他似乎恍然不觉,连手都未抬。

  红豆目送那瘦削的深蓝色背影远去,无所谓地耸耸肩。向先生向来是这样,一身的诗人气质,常年郁郁寡欢。

  听说他在震旦大学任教,教的是文学,早年间在英国留洋,回国后发表了不少诗和文章,红豆在学校图书馆借书时,有幸在杂志上拜读过几篇。

  其中一篇痛骂鸦片和妓女,言辞甚为激烈,说烟鬼和妓女生而为人,却行狗彘不若之事,两者皆为世所贱,是社会亟待解决的毒瘤。

  由于这篇文章观点极端,给红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按照她原先的设想,邱小姐搬进来后,向先生会因为耻于邱小姐的职业,立刻搬离此处,不想竟彼此相安无事,一住至今。

  不怪周嫂整天嘀咕说向先生恋慕着邱小姐。

  到了家门口,前来应门的是周嫂,母亲不在客厅,家里静悄悄的。

  周嫂对红豆努努嘴:“太太刚从舅太太家回来。”

  说完半霎了霎眼睛,低声补充一句:“像是在生气。”

  红豆一怔,早上母亲不是才让她和哥哥晚上去舅舅家送礼么?谁知白天她老人家倒自己去了。

  到了里屋门口,她拧了拧把手,门锁着。敲敲门,半天才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门一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情形,就被母亲一把抓着胳膊拖进了屋,飞速关上了门。

  红豆讶然抬头,望见床上那两个小箱子,心里有数了,母亲这是又在数金条呢。

  这是母亲生气时惯有的毛病,照她老人家自己的说法,就算有天大的气,只要面对着这些黄灿灿的物事来回数个几遍,百气皆消。

  这些金条虽不算多,却是父亲辛劳半生攒下来的心血,若是俭省度日,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后半生过活了。

  “您这又是怎么了?”她平静地看着母亲。

  虞太太闷声不响走到床边,将那些金条一一收回箱子,没好气地说:“往后不要去你舅舅家了。”

  红豆心里早已有了点影子,母亲白天才去了一趟舅舅家,回来便如此反常,多半是因为在舅母那里受了气。

  舅舅在南宝洋行任职,几年前升了大买办,因手头渐阔,不久便搬进了公馆,如今家里用着两个当差,处处都讲究,就连两位表姐出入都是一副阔小姐的派头。

  其实父亲在世时,舅舅不过是洋行一个小小的书记员。

  舅妈见哥哥生得一表人才,虞家生意做得也还算火热,曾提过给大表姐跟哥哥结亲,父亲和母亲当时都顶喜欢大表姐,便怡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谁知不久父亲去世,皮货铺关门,虞家日渐萧条,舅舅却渐渐发达起来。

  后来舅妈见哥哥不大像会有大出息的模样,更决口不肯再提当年之事。

  如今大表姐在震旦大学任文员,因为容貌出色,追求者众多,舅妈一心让女儿嫁个好人家,竟是有意开始疏冷两家的关系。

  舅舅虽也略知妻子的打算,但一来忙于做生意,二来也想借女儿的好婚姻来巩固自己在洋行的地位,便默许了妻子的行为,只三不五时背着妻子偷偷给虞家送些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