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种_作者:七声号角(47)

  顾惜缄默其口,在人声喧嚣中静静盯着季元现侧颜。正红汉服,金线交织,映得他星目剪水。时间仿佛变得很长,又很短。十年前在他身后偷吃桂花糕的元宝,与今天坐在他身边的小司令不可同日而语。

  他知道。

  正因知道,才更惶惶不安。

  顾惜曾如此形容季元现——这人血里带风,是自由的,抓不住。浓烈时近在眼前,清冷时远在天边。

  如果,如果可以把心事和盘托出,顾惜想,是不是能好受一些。充其量往后一别两宽。情况若好点,万一季元现接受呢。

  “元宝……”

  台上刚唱完贵妃醉酒,杨玉环满头点翠珠花晃得顾惜思绪混乱。

  今夜他有些压不住,压不住心底那股躁动。

  “我……”

  季元现转头,明亮的眼睛眨眨,形象全无。嘴角沾着酱汁儿,执筷姿势因衣袖宽大而稍显猥琐。小司令囫囵吞下食物,差点噎成二五缺。

  “咋、咋了,奶昔。是大闸蟹不好吃,还是酱猪蹄不合口啊?”

  顾惜:“……”

  有一瞬他无比怀疑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

  算了。顾惜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横在胸口散去,还是不要问不要说不要让爱跑出来。

  执者失之。

  当人想要成为歌者,便失去了歌。当人想要成为诗者,便造不出诗。

  什么都不奢望时,一切都会如期而至。

  戏台上正唱《游园惊梦》,“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也唱“良辰美景奈何天”。

  顾惜揉一把季元现的头发,笑着换话题:“第二场聚会在哪集合。”

  “哎,都是半大不小的爷们,你动不动揉我头发很没面子啊。”季元现抱怨,却不是真计较。他将头发扒拉顺,继续道,“1926呗,秦羽找他哥们儿开车来接我们。十一点,准时门口见。”

  “开车?”顾惜迟疑两秒,“成。”

  家宴散席时,晚辈领了红包便脚下抹油。溜的溜,跑的跑。长辈也不阻止,如今守岁观念淡薄,除开老人,谁还愿在家呆着。

  这点倒是与时俱进了。

  秦羽的朋友叫林沈海,季元现觉着面熟。约莫是普通班的学生,看起来挺不老实。秦羽端坐副驾驶,跟他妈拉客的老鸨似的。

  “现儿!惜哥!赶紧,上车。咱年轻人换个场子嗨皮去!”

  “先说好啊,今晚不醉不归,谁他妈先跑谁是猪。”

  “司令,磨蹭什么呐!”

  季元现硬着头皮坐上去,伸手从后边拍拍秦羽脑勺:“你他妈确定没喝假酒,发什么疯。”

  顾惜接:“林沈海,好生开车。”

  顾道长对他人向来惜字如金,冷不丁冒一句,小司令后知后觉不太对劲。他瞄一眼仪表盘,速度不算快。但这方向盘是不是控制得有点糟糕……

  “哎,兄弟。”季元现叫住正在激情唱Rap的林沈海,那丫特投入,满嘴的江湖任我闯。

  小司令提高音调:“我说兄弟。”

  林沈海遽然转头:“啥事儿,季哥。”

  “你是不是没驾照。”

  “啊……是。”

  季元现额角一跳:“开车多久了?”

  林沈海挺耿直,依然回着头,就差拍胸脯:“长着呢!一周!”

  “我操。”季元现将将骂出声,抬眼直视前方,爆喝道,“你他妈看路!看路啊!我操!”

  顾惜:……能不能现在跳车。

  几人有惊无险到达1926时,其他兄弟已齐聚。豪包内乌烟瘴气,玩骰子吸水烟,你妈聚众淫乱似的。女生没几个,汉子到不少,也不知能不能匀对称了。

  季元现领头走进去,直直接受注目礼。穿汉服参加除夕聚会,十几年来从未间断。大家见怪不怪,女生叽叽喳喳要小司令介绍订制店。季元现推了微信名片去,豪爽道:“报我名字就成。”

  秦羽是个趴体王,刚落座已抢过话筒。他与人肩靠肩,荒腔走板卯足劲儿唱上了。顾惜亦有熟人,正在隔桌抽烟聊天。几杯洋酒下肚,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晃。

  季元现不太喜欢热闹,喧嚣过头就是孤独。但他从不拒绝与人打成一片,唱歌玩游戏,样样精通。小司令对所有人面面俱到,敬酒谈天,很难看出他与谁关系不好。同理,除了秦羽顾惜,也看不出他与谁关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