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时光深处_作者:北倾(168)

2018-05-04 北倾

  应如约却难得地对她笑了笑,眉眼舒展,她勾起小拇指挠了挠耳边的鬓发,故意作出一副并不那么在意的表情,重复问了一遍:“那你担不担心我?”

  她习惯了隐忍,习惯了什么都独自咽下,习惯了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假扮乖巧懂事,就是为了博取那微乎其微的夸奖和注目。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做得很成功,她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孩子”,省事,自觉,乖巧,上进。所有用来形容优秀的词语放在她的身上都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

  可当昨晚,甄真真无心一言戳破她所有的伪装时,她才发觉,她心底其实是有不同声音的,那些声音被她用力镇压在最隐秘的角落里,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高中毕业那天,因为对温景然做了荒唐又不堪的那件事,她懊悔又难堪,被自愧感折磨得几夜辗转难眠。

  直到某个寻常的下午,她舔着冰淇淋在大烈日的阳光下盯着纹身店的招牌看了许久,顺从内心推开了纹身店的大门。她仿佛终于能够正视那件她无法接受,甚至惴惴不安的事。

  她应该理直气壮的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去询问她想得到的答案,去正视她内心的恐惧,不用害怕释放心中的那头猛兽,也不用担心最后的结果。

  她给自己的负担太重了,不是吗?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听到向欣的回答,先接到了沈灵芝急诊手术安排的电话。

  应如约不敢耽搁,匆忙赶去手术室准备手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离开时,向欣的欲言又止。

  ——

  值完小夜班,已至深夜。

  应如约离开医院前,先去病房看了看外婆。

  外婆睡得早,此时睡意正浓。倒是向欣,刚睡下不久又坐起来,只披着件外衣盘膝坐在椅子上看书。

  如约来时,她微微侧目,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随着这个动作滑下寸许。

  向欣抬手推回去,放下腿,起身来迎她:“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早点回去休息吗?”

  “不来看看好像不能安心。”

  这么深的夜,她内心的焦灼无所遁形。

  明天一早第一台手术,说不紧张都是骗人的,她只要一想到明天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是她的外婆,她就有种踩无实地的无力感。

  向欣替她倒了杯热水,怕吵醒如约的外婆,说话的声音压得又低又细:“景然下班后也来了,陪你外婆说了一会话才走。”

  应如约有些意外,抿着温烫的茶水,转头看了眼外婆:“都说什么了?”

  “说你第一台手术。”向欣弯着唇角笑得温柔:“也说了你回S市工作后的事,都挑有趣的说,把你外婆逗得眉开眼笑。”

  说着,她叹了口气,那双似漾着江南水的眼眸柔和地看向如约:“如约,他对你很上心。”

  向欣这句话,犹如敲钟的木桩,狠狠的击中她内心,敲出余音绕梁,声飞四野。

  应如约措手不及,心底有一处本就塌陷的地方又深陷了几分,她捧着茶杯,借着抿茶的小动作缓过这阵麻痒。

  她微垂着眼睑,眼睫的暗影在眼睑下方落下如弯月的弧度。

  向欣凝视着她有六分似她爸爸的五官,忍不住伸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下她的脸颊,看她惊讶地抬起头来,那双眼里还有游移不定的询问时,想了想,道:“如约,对不起。妈妈这些年实在太荒唐了。”

  这一句道歉,隔了太久,时光都已凝成山海,这才姗姗来迟。

  向欣垂下脸,手指缓缓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想要笑,可上扬的唇角却似有千斤重一般,还未绽开便颤抖着被抿成了一条细线。

  “我当年太在乎职称,也因为跟你爸爸怄气,一根筋地直撞南墙。对你不是没有愧疚,只是时间一久,妈妈发现越来越难以面对你……”

  向欣努力平稳着声线:“直到你下午问我,你问我担不担心,我发现我连一句担心都难以对你开口。”

  说到最后,她在也绷不住声音里的颤意,渐渐沙哑。

  应如约没有想到,向欣会在今晚和她说这些。在她看来,她们之间的谈话必然会发生,或早或晚都不会在外婆手术的前一晚。

  她一时有些无措,从她掌心里抽出一只手,有些迟疑犹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妈妈。”

  这一声低低的呼唤,就是压倒向欣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