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然侧目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色,除了墨灰色厚重的云层以及漫天雨幕以后,他实在没看出来天哪里蓝了。
如约生怕他看不出来她今天的好心情,咬了口小笼包子,轻声细语地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早餐也很好吃。”
温景然正要喝咖啡的动作一顿,他抬眸,很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勾勾手:“过来。”
应如约一口包子匆匆咽下,一头雾水地靠过去:“怎么了?”
温景然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溅了油光的唇角,低眸看她时,手指隔着薄薄的一层纸巾按在她的唇上,低声道:“看清楚了。”
应如约满头大雾。
嘴唇被他温热的手指撩得心不在焉。
他却不疾不徐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你眼里有光。”
看清楚了,你眼里有光。
他想说的,是这句。
——
一天的首台手术准备工作比后续的每台手术都要复杂。
应如约先去领了药箱,进入手术室后打开麻醉机开始检查呼吸机回路。与她同时进行准备工作的还有手术室的巡回护士,从无菌室领无菌器械包以及无菌手术衣。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术前要给镇静,镇痛,肌松药,她从药瓶里抽好药,又慢慢地重新回顾了一遍刚才自己所做的事,确认没有遗漏,她站在原地,频频地扫视时间。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像完成往常任何一台手术那样若无其事。
胸腔里加快跳动的心脏,微微加速流动的血液,以及全身躁动不安的情绪,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这台手术和以往任何一台都不一样,病人是她的外婆,是和她息息相关的亲人。
沈灵芝察觉到她的焦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最好的外科医生和最好的麻醉医生都在这了,别担心。”
应如约点点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一遍又一遍的心理暗示,应如约终于平静,她开始分神去回忆相似病例手术中会出现的问题,直到病人被推进来。
应如约站在那,忽然手脚冰凉。
外婆意识很清醒,从进入手术室开始就一直在寻找应如约的身影。
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都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视力不太好,辨认了许久,还是应如约先握住她的手站在了手术台前,她才认出来。
“如约啊。”外婆弯着眼睛,已经苍老的眼周泛起笑纹,她轻轻回握住如约的手,轻声道:“看到你外婆就放心了。”
这句话似有安定人心的功效,几乎是瞬间,应如约的心一定,她弯腰,和外婆对视良久,重重地按了一下她的手背:“嗯,外婆你就睡一觉,等会我叫醒你。”
一句话,却让外婆微湿了眼眶。
睡一觉,等会叫醒你。
如约就像是能察觉她内心的恐惧,这么一句寻常的话,直震得人心底嗡鸣作响。
沈灵芝不忍再看,一边暗忖煽情,一边替如约接手核对病人信息,查看麻醉单是否签字的工作。
等应如约收拾起情绪接好心电图,血压和氧饱和度后,她推着针,往置留针静脉输液给药。
几乎是和麻醉药起效的同时,温景然微举双手,踏入手术室。
他的脚步声,就像是战争开始前的擂鼓,一声声,直压得如约心颤不已。
温景然戴好无菌手套,在护士帮他系着无菌手术服的带子时,无声地看向了站在呼吸机前的应如约。
那眼神,像是询问,又像是安慰,复杂得连如约也无法读透。
她误以为自己站得太显眼,给他增加了压力,手术开始前,特别淡定地对他摆摆手:“你不要紧张,我会负责好我自己的工作,像以往任何一台手术那样。”
她说得信誓旦旦,反正成功地把自己给鼓励到了,格外镇定地去盯她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温景然垂眸看了她一眼,未作声。
数秒后,他微哑的声音,低低沉沉道:“手术开始。”
“手术刀。”
“止血钳。”
“镊子。”
“吸引器。”
“纱布。”
……
整台手术,除了他时暗时哑的声音,气氛凝重,鸦雀无声。
应如约不敢深想,凭着他平稳的声线,确认手术过程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