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们_作者:八月长安(47)

2018-04-17 八月长安

  张平愣了一下,煞有介事地朝我郑重点头,不小心被领带勒到脖子,又赶紧抬右手松了松。

  “不过求你下次别穿成这样了。”

  我补上一句。

  张平脸腾地就红了。

  “谢谢。一会儿家长会,我会好好‘表扬’你一下的。”他“嘿嘿”一笑威胁道,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欢乐农村青年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要给别人推销房子的新手中介了。我心中一定,然后转身从前门溜了。

  我希望家长们能喜欢张平。

  我知道,大人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我完全不同。越是和学生关系好的老师,在他们眼中越是“压不住场”“不靠谱”,尤其张平这样年轻,我妈那种人一听到他的资历就恨不得给我调班,我想班里的家长至少有一半都在这样想。

  可我希望张平能被家长喜爱,能够一直带着我们上高三。再黑色的高三,在皮肤这么黑的张平衬托下,也会变得明亮一点点吧?

  “你跟班头说什么了?”

  我刚跑到门口,竟然在对面看到了余淮,他背靠墙站在那里,脸比张平还黑。

  “你怎么了?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先不能回家。”

  “有事儿?”

  余淮不说,也不知道到底在不爽什么,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书包在他屁股后面一荡一荡,喧闹的走廊里,不知为什么,这个节奏在我耳中格外清晰。

  我追上去。

  “你怎么了?”

  “耍什么酷啊!”

  “你从哪儿学的这套装酷的规定动作啊?瞥人一眼转身就走,意思是什么?‘小妞,跟上’吗?”

  我在余淮屁股后面喋喋不休,他也不理我,直到听到这句话,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特别特别嫌弃地瞥我。

  “小妞?就你?”

  “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你这种小伙儿也就只能带着我这种小妞满世界溜达。”

  耿耿,干得好,臭不要脸都这么淡定大气。

  余淮的臭脸刚有一丝松动,我们就都注意到β在旁边跟游魂似的晃来晃去。

  “你在等简单?”我问。

  “不等。”β目光空茫。

  “那你等你家长?”

  “我家长没来。”

  “为什么?”

  β幽幽地看着我:“因为我没通知我家长今天开家长会。”

  余淮不解地接口:“为啥?”

  我横了一眼余淮。这个二缺。

  β的成绩估计在五班能排到倒数前五,尤其是数学,恨不得只考了余淮的零头。

  “那你怎么办?”我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β也转过头,目光终于不再空茫:“耿耿,你知道离学校最近的人才市场在哪儿吗?”

  我摇摇头,余淮更是兴趣大增:“你找人才市场干吗?”

  β一脸认真:“我想给自己雇个爹。”

  我和余淮并肩坐在行政区的阳台上。

  晚上的行政区从来不开灯,我们就坐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背靠着同一块硕大的玻璃。教学区那边的鼎沸人声像被闷在了一口大锅里,只能听到些许泡泡破裂的声响。

  北方的冬天终于轰轰烈烈地来了。

  白天好像还没做什么,埋头对着卷子愁眉苦脸,蓦然间一抬头,外面已经一片青灰色,人有时会恍惚起来,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时间的计量单位向来多变,对余淮来说,一个白天的时间可能是小半本物理练习册、几百道选择题,或者几十个新单词——而对我来说,它是痛苦挣扎之后,大脑中并未被填补的空白;是日出日落间,毫无建树的沮丧。

  所以每当我发现夜幕在我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降临时,总会从心底满溢出一种恐慌,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弭,说出来又变得矫情。那一刻很像抓住旁边的某个人——但我想,余淮不会明白我。

  我不幸是世界上最不快乐的那种人,没能力,却有上进心;没天赋,却有梦想;越努力,越难过。

  每一个我毫无作为又毫无长进白天,时间都往前走一点点,然后把我扔在原地。

  日复一日,我被世界落得越来越远。

  余淮怎么会懂呢?他是一个走得比时间还快的人。

  “你怎么了?”想了想,我还是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