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们_作者:八月长安(8)

2018-04-17 八月长安

  他说我好玩。有意思。

  很多很多年之后我对着各大公司网申系统的Opening Questions发呆,这些变态的国企外企总是要我们用100字左右来形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总是语塞。

  我有时候开朗,有时候木讷。有时候认真,有时候懒散,有时候热情,有时候冷淡,性格中找不到任何一丝压倒性的鲜明特点。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有一天下午,热气腾腾的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有个第一次见面的大男孩趴在桌子上用懒洋洋的语调瓮声瓮气地说,耿耿,你真好玩。

  No.19

  张平敲敲桌子,咳嗽两声开始讲话。

  他说,欢迎大家来到振华,大家对这所学校有什么问题的话尽……量不要来问我,因为我也是新来的。

  我们笑,他也露出腼腆的笑容,好像成功讲出一个笑话,如释重负。

  张平的头发是偏分,而且分得很明显,略长的半边刘海让他看起来有些像农村版谢霆锋。他的眼睛和余淮一样小,我有时候很难找到他目光的焦点。

  在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教育背景之后,他开始让大家记录开学时间、第一天上学需要上交的教材费学费班费、新生军训的安排……大家拿出纸笔刷刷地记,我余光无意捕捉到余淮写字的样子。

  不知道这是不是尖子生的独特魅力。哪怕是一个站在墙角其貌不扬的眼镜男,佝偻背,两眼无神,只要一坐到书桌前开始写字算术,那种姿态就散发着一种专注的霸气,何况是余淮这种高高大大的清爽男孩。他略略低头,整个人被阳光和阴影一分为二,眼睛低垂,没有驼背,握笔姿势正确,下笔如飞,字迹清隽,这样的姿态,偏偏不知哪里又有点漫不经心的懒散劲儿。

  我轻轻把相机打开,将照相声音调为静音,刚刚鬼鬼祟祟地举到一半,他就皱着眉转头看我。

  “你怎么跟狗仔队似的?”

  “能不能别这么自恋?你以为你多好看啊?”我嘴硬。

  “我怎么不好看?我不好看你干嘛拍我啊?”

  前面的女生诧异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镜片反光,明晃晃的,我俩赶紧闭嘴。

  她转回头继续写字,我很小声地学着刚才余淮的语气:“‘我怎么不好看’?啊呸,你真好意思。”

  他不理我,继续认真记录缴费清单,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行云流水。

  我被晾在半路,有点尴尬。

  过了不到半分钟,他突然大吼:“你愣着干嘛呢?我给你机会了,你到底拍不拍啊?!”

  这回,是大半个班级都回过头来看我们。

  No.20

  张平看到了,嘿嘿一笑,

  “哟,相机都带来了?也别光拍一个人,给老师也照一张!”

  全班开始大笑,起哄。我脸红了,但也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给张平照了一张,他摆着V字手势笑出一口白牙,活脱脱就是个欢乐的农村青年。

  然后在张平的号召下,全班同学扭过头朝着我的方向微笑(当然也有很多木讷腼腆的同学丝毫没笑,目光苦大仇深),我们有了第一张合影。

  班级的气氛瞬间轻松了很多,他中断了冗长的各项通知,突然倚靠在讲桌上开始跟我们语重心长地讲起自己的高中生活。

  我们津津有味地听着,末了,他长叹一口气说,“你们长大就知道了,高中时候交到的朋友,最贴心,最难得,最真诚,最长久。等到了大学,人都变复杂了,很难再有真心相待的同学,哪像现在,你们是最好的年纪,最好的时光。”

  同样的话,初中老师也说过——初中交到的朋友,最贴心,最真诚,因为高中的时候人都变复杂了……

  虽然各执一词,然而共同点在于,人越长大,越复杂,交朋友的难度和成本都在极速上升。

  只是当张平慢慢地说出“最好的时光”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心底忽然变得很柔软。

  我转头对余淮说,“喂,赶紧,把最好的时光几个字写下来。”

  “为什么?”他又拧上了眉头。

  “不为什么,你写字好看,翻到新的一页,空白的纸,写上,最好的时光,要大字!”

  他疑惑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依旧是那么好看的姿势。

  在他即将完成“光”字最后一笔那张扬的转折时,我按下了快门。

  画面上的男孩,挺拔温和,在光和影的纠缠中认真专注地写字,笔下是白纸黑字,最好的时光,每一笔恣意舒展,美好得让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