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再与她诉说学校里的琐事,不敢在她面前拉琴,她对她的安排越来越闪躲,越来越抗拒,直到勉强维系的最后一点感情,也被她亲手斩断了。
她砸了乔微的琴。
那时候她已经确定了婚期,乔微却找着借口不愿配合,也不肯跟她去席家,整天躲在她父亲留下的琴房里哭,哭累了又起来拉琴。
少女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把琴拉得足够好,足够努力刻苦,她父亲终有一天会回来。
最后一次,她干脆劈手夺过她手上的琴,当着女儿的面砸了。
乔微就是从那时候起,再也没拉过琴。
她那时只觉得自己宣泄了一口恶气,终于摆脱了前夫的阴影。
如今再回想时,她才记起乔微那双惊恐而不可置信的眼睛。她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今天,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人的一辈子那么短,就让她开开心心,顺遂自己的心意活着,一切又能有什么改变?
她只有一个女儿,可是她病了。
病例如今白纸黑字放在她的包里,上面是整个肿瘤领域最权威的专家们的诊断。
谁都不敢冒着风险为她进行手术。
她能轻而易举办到许多一辈子也办不到的事,赚许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可是她不能让乔微的生命延长一天,没办法让她康复。
那是只有上帝和医生能做到的事。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情绪管控已经修炼得足够好了,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真正的悲喜,根本不是人为能控制的。
……
席上放了一桌子菜,大厅里一干人等了许久,才等到张妈下楼来。
“夫人今天怎么了,饭也不吃就上楼?”
“把饭菜都收起来吧,”妇人摇摇头,“夫人可能不吃了。”
乔董嫁进来那么多年,她是第一次见她失态的样子,泪光从一进门便藏不住。
想到刚才隔着门听到的声嘶力竭的哭声,她摇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第90章 Part 90
早上采血的时候,田恬同她讲起了她昏迷时候的事情,顺便告了霍崤之一状。
“主唱那天在办公室可凶了,揪着我们主任衣领子,吓我一跳,平时都看不出来他居然还有医闹潜质……”
“真揪了?”
“可不,咱们十九楼都传遍了,你哥哥要签通知书,还被他抢过来撕了呢。”
“那我得好好管管他,下次不能这样了。”
听到满意的答案,田恬终于笑起来,只是又一想,忙摆手道,“可别有下次了,一次就够吓人的了。”
指的医生给乔微下病危通知书的事。
霍崤之刚买了早点回来,田恬一拔针,回头便瞧见那煞神自门口进来,吓得拍了拍胸脯,暗道还好他没听见。
吃早点的时候,霍崤之拿起梳子帮她梳头发。
乔微放下勺子,顺带提起来,“崤之,你打医生了?”
霍崤之皱眉,“谁嘴巴这么大?”
乔微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叹气,“医院都人尽皆知了。”
“没打,”霍崤之这才不情愿解释,“就轻轻揪了一下。”
“那性质不还是一样的吗?崤之。”乔微放轻声音,语重心长。
“我没想为难他,我当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得改改你的脾气,医生也是凡人,你为难他也是没用的。把自己的情绪强加在别人身上,那多失败。”
可不,他不就是个失败者吗?
病危通知单下来的时候,霍崤之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有那么失败过,他没有任何办法,除了听天由命。
“以后别再这样了,答应我,行吗?”
霍崤之良久才点头答应,反应过来乔微并不能看到,他又嗯了一声,开始提条件,“那你以后也别让我担心。”
“你可真会为难我。”乔微深叹一口气,笑着回头看他。
正撞见身后的霍崤之偷偷藏她掉落的头发。
他的手僵在原地,气氛一时静默起来。
做了化疗,发质变细之后,乔微的头发便总打结,再怎么小心翼翼,每次还是梳下来一大把。霍崤之觉得自己已经把力度放到最轻,梳子所过的地方,却还是一缕一缕往下落。
“粥再不喝就要凉了。”霍崤之半天才从喉咙里找回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