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暗恋_作者:八月长安(132)

2018-04-17 八月长安

  这样的转变中间,究竟经历了多少疲惫不堪的期待与失落,羞耻和愤怒,拉扯到无法恢复原状。

  盛淮南的眼睛里面波涛汹涌,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然而洛枳突然没有了聆听和探询的兴致。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近,也从来不曾这样远。

  洛枳合上手中的书,将抱枕笔袋一一塞进书包,穿好了外套。

  “洛枳,你……”她看见他艰难地动了动唇,阳光打在他后脑勺上,耳朵的边缘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忽然微笑。

  上前一步,俯下身子,毫不迟疑,歪着头轻轻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这个吻太匆忙,干干的,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倒是他左眼的睫毛刷到她的眼皮,有些痒,还有他因为惊讶而圆睁的眼睛,在她俯身的一刹那,她看到自己在他瞳孔中的倒影瞬间拉近变大,措手不及。

  她拎起书包。

  “再见了,皇帝陛下。”

  是错觉吗,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他眼中隐约的泪光?

  她最好的年华全部都铺展在他的细枝末节中,可是道别的时候,她都没有抬起头好好看过他一眼。

  不是因为丁水婧的诬陷,不是因为叶展颜挎着他的胳膊。

  误会其实是最最微不足道的障碍。

  他们之间没有误会。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彼此理解过。

  耳机里,黄耀明轻唱“请吻一吻,证明这个身边不是路人”。

  吻过,才是路人。

  番外1 游园惊梦

  陈晓森时常想,评价很多事情对错和值得与否,往往都取决于未来自己变成什么样子的人。人的过去和历史一样,是由后来人盖棺论定的。

  如果某天她和自己的亲姐姐一样,从乖乖女成为了大龄剩女,三十二岁的交际圈狭窄的市博物馆讲解员,每天奔波于一场又一场的相亲中寻找一个门当户对平头正脸的男人充当归宿——也许她会因此对大学二年级的五一长假抱有深深的怨念和悔恨。

  那个慌乱的长假中,她放开了一个平头正脸的男人。

  许多年之后,她想起来的,并不是那个男孩。

  脑海中念念不忘的只是一个场景,慢慢地赋予了自身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义,或者说,它已经升华成某种感觉,储存在记忆的角落里,稍一触碰,就在心田弥漫起来。

  弥漫的是什么——这是无论如何形容都永远不可能贴切的。

  所以,每当别人问她,究竟为什么和徐志安分手,她所想到的,并不是那个阳光下双手插兜眯眼走神的少年。

  脑海中蒸腾的雾一般的画面,其实是列车,深蓝色的夜空,一闪而过的橙色路灯,铁轨咔哒咔哒的响动,乃至邻座的睡相恐怖的大婶。

  其实,在夜奔的某一刻,一切都写好了结局。

  9月30日的晚上,陈晓森坐在奔向北京的夜行列车上,尽管是软座车厢,坐得太久屁股也有些痛。身边的陌生女人已经在熟睡中,脸微仰着侧向自己的这一边,嘴巴自然地张着,显得脸型极长,颧骨突出脸颊凹陷,丑得吓人。呼吸间伴着若有若无时强时弱的鼾声,气息淡淡地喷在陈晓森的脖颈间。尽管女人闭着眼睛,可是仍然带给陈晓森一种被视线笼罩的不安全感。

  她无奈地转移视线,安静的车厢里除了微弱的鼾声就只剩下列车驶过铁轨接缝处时候发出的有规律的响动。陈晓森始终处于一种混沌而清醒的状态。被铁轨声和光线不明的车厢催眠,却又舍不得睡。

  对,就是舍不得。

  周围到处都是人,可是其实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很陌生,他们都很沉默,只有她睁大了眼睛,只有她自己存在。平常的时间,即使闲暇也往往会找些事情做——时间就在食堂宿舍教学楼的往复间,电脑前网络后一遍遍地F5刷新中,自己都无意识的情况下,慢慢流逝。

  她回头看不到自己的轨迹。

  上星期天做了什么?为什么作业又是临时抱佛脚抄室友的?既然没学习,那为什么好不容易借到的全套的《银魂》DVD到现在也没有看?

  我真的活过吗?

  陈晓森不敢肯定。

  只有此刻。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摸得到自己的灵魂。

  原来灵魂尚且还在身体里。

  原来她还存在。

  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哭,她想向上帝耶稣佛祖如来真主阿拉一起祷告,请求他们,让这列车永远不要停下来,在深蓝的夜色中伴着零星的路灯和安眠的稻田,开向无所谓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