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一个大雪天,他的车经过一条深黑的巷子口,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闯进车灯的照射范围,高举的手,抿直的唇,脏污的脸上满是求生的倔强。
她朝他大喊,不是救命,不是哭泣,而是铁铮铮的一句质问:“既然吃着人民的饭,为什么没有为人民做事?”
多大的一点孩子?竟然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
谁也不知道他那天会暗访,更是特意开了一辆极其普通的车,连全部出现在新闻内的贴身人员也换掉了,却依然被一个年纪尚小,甚至行头落魄的小小幼童一眼认出!
她甚至知道自己喊出这一句,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后果!
而她依然固执且勇敢地去做了!
那之后,他的车依然朝前开走,却留下了一个人善后。
原来长巷深处是蛰伏了许多个日夜的黑暗行径,流浪汉之流也有高贵低贱之分,也有拉帮结派之嫌,更有杰出独特如她,五岁稚龄,成了一派见证过人间风霜的流浪汉的小头头。
她跑出来喊了这么一声,那条巷子在十五年后成了最繁盛的一条主街。
他倒是记得她的眼睛,独特的丹凤眼,性格也如眼睛一般,特立独行得紧。
膝下无子,老无所伴,在游荡的局势中明哲保身,如今倒怀念起久远的人事来了。
大概是老了吧。
老人思绪渐收,坐回椅子上,慢慢地品起茶来。
秘书知道有些事情,老人总要带到坟墓里去的,高座之上,总难有正大光明的私心,哪怕他也是人,也有在乎的,和想要保护的,但在跌宕的政局里,依然牺牲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如今两袖清风退居后方,可多少双眼睛依然将他盯得死死的,就像刚才那一出闹腾,现在恐怕已经传出千里百里了,很快就会有上头的慰问和暗查齐齐下来。
如履薄冰,不外如是。
秘书以为,老人也是个心狠的,却原来内心深处还是留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柔软,其实从那个乔装过的小姑娘踏入警戒线开始,所有的影像都传到室内的显示屏上了,他可是亲眼看着那小姑娘如何敏捷成功地将一个大男人扳倒,又制造出骚乱,然后借机跳窗出逃。
究竟是什么身份?进来了这里却又要拼命逃离?
秘书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老人并未追究,他便不再提问,跟着老人也有三十多年了,该问的不该问的,他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
对于自己离开之后,身后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个窗前身份敏感的老人原来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这件事,苏辛一无所知,她现在一心想着尽快找到柳庭庭,便一路坐车抵达自己的小公寓,快速洗澡收拾干净之后,开始按照欧盛手机上的地址找去。
只是,等她坐上了车,忽然又有些迷茫了,为什么她和苍舒之间总是不能坦诚布公的交代一切呢?或许是真的感情还不够深吧,所以她也没有做出全然的告知,而他……更是讳莫如深。
但这次不一样,柳庭庭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手脚,他却有私藏的嫌疑,光是想到这一点,苏辛就难以平静下来!
一切好像从柳家出事开始就变得扑朔迷离:五大家族坐镇南国商界多少年了,从来傲然风光,可这一年来却好似经历了沧桑变换,不是外力,而是由内向外地开始落败。
先是柳家,再是魏家,如今找上了妈妈,难道说连苏家也要被拉入这种由内向外落败的局面之中吗?
苏辛忽地盯向窗外。
车子在这时经过东苑别墅群外,远远地可以看到高耸的漂亮的标志。
她蓦然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住在东苑的顾蒙,一个是死在东苑的唐云月。
顾蒙牵涉魏家,唐云月牵涉唐家。
于是,魏家遭殃,唐家抹灰,加上前有柳家倒台,五大家族已经有三个成了大笑话!
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幕。
如今的S市,仿佛一个诡异的怪圈,从苍舒回来之后的近一年里,五大家族全部都兜进了这个圈中。
无论其人秉性好坏,无一幸免。
“不可能……”苏辛低喃着,她发现自己在轻微地颤抖,因为就在想通了联系之后,她竟然生出一种格外可怕的预感……
她觉得,代替了“唐知眠”的苍舒,如同幕后掌控一切的报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