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怪他的,妈妈等了他一辈子,最后什么也没等到,连死都是被整个世界所逼迫的,她自认自己都做不到彻底放下,又如何去面对另一张同样悲痛的面孔?一对没什么良心的父女抱头痛哭吗?
一想到那种惺惺作态的画面,苏辛就无法接受。
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一个人吞咽委屈,习惯了一个人在人群之中穿梭,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一夜长大,如今,不过是再次回到相同的生活罢了。
“听起来,像是要嫁给事业了?”司越之盯着苏辛被屏幕光微微照亮的侧脸,好奇地靠过来,“那男人没说跟你说以后的事?”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婆,是不打算娶老婆了吗?”苏辛反唇相讥,右边眉梢一挑,像极了狡猾的小狐狸。
司越之大笑,伸手捏住她的脸颊:“长本事了啊?敢威胁你小爷?”
背后突然一凉,司越之调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个气息潜定的男人,一身黑色大衣挺括肃洌,正无声无息站在门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暗光影动,下一秒,精准地停在他的手上。
嘶——真憋气,明明若无实质的眼神,怎么就跟钢刀似的,害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手背上被扎成马蜂窝!
“那、那个,我出去吃个饭,你继续忙。”
司越之吞了吞口水,第一次这么没出息地低头遁逃。走开几步,又暗骂自己怎么这么骨气,以前见着那人也没这么怂啊!好像自打那人从“唐知眠”的驱壳里脱离出来后,就脱胎换骨似的,从前如果是温和之中带着淡淡的疏离,如今更像是行走在暗夜里之中,披一身风雪的孤绝苍茫。
他想亲近的怕是会宠上天,他不想搭理的,估计就一个眼神,叫人望而却步。
司越之拍拍胸脯,勉强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吶,不是他自己的问题,是这个叫苍舒的男人太变态啊!
苍舒这个时候出现,让苏辛有些意外,她冲他招招手:“过来。”
男人眉目舒展,听话地走了过去:“不吃饭?”
“一忙起来就没觉得饿。”苏辛又回复了几笔订单之后,往后靠去,左右活动了一下颈部肌肉,注意力集中的时候没有察觉,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疼得厉害。
苍舒的视线在屏幕上掠过,薄薄的笑意挂上唇角:“这么拼,让我很有压力。”
苏辛捶他一记:“谁害的?”
“怪我。”他俯身在她笑得甜蜜的颊边落下一吻,眼神渐渐深邃几分,“阿辛,有个人想见你。”
“谁?”
……
身材清瘦的年轻男子背对着站在桥上的样子,自成一道别致风景。
苏辛看着他,总和记忆里那个落拓不羁的少年对不上,那时候的他,笑容肆意,吊儿郎当,骨子里的冷静却是并未被掩盖,但经历了六年的雪藏,现在的他很陌生,无论是气质还是眼神都过于萧条阴沉。
天色擦黑,晚风吹动着屋外的一棵榕树,树叶已经所剩无几,倒是积雪压迫在枝头,被这么一吹,哗啦啦掉了一大半。
童乔若有所觉,转头看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居高临下,和她出神的目光相对。
苏辛愣了一下,反而定住了脚步。
童乔似乎笑了笑,主动抬脚朝她走来。
“苏辛。”
他很久没叫出这个名字了,所有归结于前半生的记忆里,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像是一片纯白的雪花,总在梦境里飘逸来去,可他捉不到,从来都捉不到。有些东西总是这样注定的,曾经拥有过,他错手失去,于是终此一生都成了爱而不得的遗憾。
如果那时候,没有一个贸然出现的小生命,没有亲人设计的陷阱,他想,不论多么遥远,他总有办法找到她,然后告诉她,雪夜一别,他从未忘记过她。
苏辛被他眼里越来越炙热的温度烫了一下,抿着唇轻轻点头:“嗯。”
童乔静静地打量她,从头顶被风吹乱的头发,到饱满光洁的额头,再从挺翘的鼻翼到防备式抿紧的唇。
最后,炙烫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苏辛原本是戴着围巾的,屋内开了暖气,待得热了,就顺手扯开了,这时候露在外边的白嫩颈项上,金色的刺青便像一道蜿蜒的藤蔓,攀援而上,悄悄露出一小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