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ics浅笑:“我不听她的,我只听你的,你说是哪首就是哪首。”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也是能冠以天才之名的小提琴手,所以林舒总是意识不到自己身上有多么厉害,即使个头窜上来了,也依旧是那个仗着自己人小不起眼在旁边看别人群架看的很起劲、一碰到自己就为难的不得了的小姑娘,哪怕只是对着她们这伙人说她想选哪首曲子。
见林舒似乎急得想要跳海,Parics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要求:“你单独陪我演奏一曲吧,随便哪首都行。”
“好吧。”林舒松了口气,这个完全可以接受,她本来出来就是要拉琴的,虽然估计月光是泡汤了。她四下张望,就近指了指这层船尾观景台上的配套遮阳桌椅:“去那边吧。”
“……虽然我答应了,可一下子真的想不出来该拉什么。”都抱着琴坐好摆好姿势的林舒垂头丧气地把马尾弓挥过来甩过去的,这个位置果然看不到满月,只能看到没被船顶遮挡的小小的月牙。“这两天的工作强度实在太大了。”她冲着举着小提琴在一旁正眯着眼看她的Parics吐了吐舌头:“没有灵感不能怪我。”
“那就……讲讲你的家吧。”Parics闭上了眼睛,枕着肩膀上的小提琴:“不是在纽约或是在波士顿的家,而是你小时候的那个家……我记得你的父亲是德国人,你的家在柏林吗?”
“嗯。”林舒轻轻摸了摸琴身,想起了自己五岁的那个圣诞节,一起床就看到了支在床头的这个大伙伴。她没有任何特地审美偏好可言的爸爸固执地因为大提琴塞不进自己的圣诞袜,选择了和自己圣诞袜同色的包装纸裹熏肉似得严严实实地把大提琴缠了起来。“虽然因为妈妈的工作原因,在慕尼黑和汉堡也都有房子,但是我童年的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柏林度过的。”
妈妈和爸爸都很忙,大多数时候她呆在爸爸的办公室玩耍,来找爸爸的同事和学生总会陪她玩一会。后来开始学大提琴,她就常驻在音乐教授那里了,导致每天放学时她爸爸来接她都会像举玩偶似得把她和大提琴一块举起来,热情的根本不像是个德国人。
俏皮的风在耳畔打着旋跑了过去,开心地笑着拍了拍她的琴板。
林舒立刻摁住了颤动不已的琴弦,这首曲子渴望被演奏的恳求随着童年的一切猝不及防地造访了她,只是她有些犹豫,不知道Parics会不会想合奏这样前篇有些过于欢快的曲子。
“就拉这个吧。”Parics也举起了琴弓:“那将会是我想听到的。”
林舒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当她率先拉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有太阳升起来了。
现下的夜空和大海都被涂抹殆尽,下一步画在背景上的是自顾自地继续下个没完的雪,这里的季节日历一下子被人为地转入了一月。
天气晴朗寒冷,翻越阿尔卑斯山脉抵达的北风用它带着雪屑的吐息催结了河道狭窄湍急的水面,又粗鲁地连夜给仍宿醉在啤酒狂欢中的山丘剔了个秃头。一夜的功夫,强冷空气催生的薄冰便攀附上栗树们的枝干,到处都沉浸在带着点苦寂的死气里。
可是屋子里却是暖和的。
这是普通家庭所拥有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冬天的早晨。
热烈起来的阳光照在洁白的蕾丝桌布上,冰冷干燥的空气全数被阻隔在窗外,这让室内有了些暖意,小圆桌上不仅摆着喷香松软、点缀着芝麻和葵花籽的烤圆面包,还有切好的熏肠和培根,黄瓜、洋葱、番茄、苹果这类还沾着水珠的新鲜果蔬也都切成片放在形状可爱的瓷碟里。
男主人亲手重砌的樱桃红色烟囱此时正从里面簌簌地冒出淡灰色的烟,木炭焚烧后清晰可见的颗粒逐渐溶解进充斥着热汤甜香的空气,消失在阳光里。笑容柔软的东方女人站在厨房,招呼她急急忙忙从楼梯上赶下来的丈夫去取刚刚在花园门口放下的牛奶和报纸。
此时睡在胡桃木做成的小床里的小女孩才顶开笼在身上的被子爬出梦乡,她眼睛甚至还没彻底睁开,可第一件事是伸手要去摸比她高的多的大提琴。
在此刻,驻足看着一切许久的小提琴也发出了鸣叫。
顺势和冬风一起从窗缝偷溜进来的Parics温柔地抱起她,让她很容易地就摸到了弦板,又把摆在床头的琴弓递到孩子的手里。她以很久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调皮又欢快的声线悄声问怀里的孩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