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星斑_作者:长得贼刷(108)

2019-03-27 长得贼刷

  余霄嗤笑一声,别过头去。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不一定是铅箭,”叶斑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们09年去巴黎看的一个展吗?”

  时间跨度那么长。

  他们一起看过的展不计其数,但多年时间的海浪冲刷,许多印记消磨殆尽,留下的仅有那么几个。

  “不记得了,那年那么多事儿呢。”余霄神色晦暗。

  叶斑倒了垃圾,慢条斯理地挤了洗手液,冲干净手,站到他身边:“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里面有一具古希腊人像和一座原始人的木雕摆在一起。那种美感,毫不做作的,一个流畅柔美一个古朴稚拙。”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不知所谓的线条,皱起眉,罕见地斟酌字句,显得词穷,“我那时候一下子愣住了,在那站了好久。”

  已经过了将近十年,细节已然模糊。

  他也不记得当时在想什么,不记得天气,不记得时间,甚至是不是和余霄一起去的也不确定了。只存留了那种被打动的喜悦,激起内心震颤的共鸣,像是第一次去冰岛,破冰船被水淹没,起起伏伏中不断向前、向前,看见无边黑暗的冰川,远远超越社会尺度和人类文明。

  “见到他,和那时候的心情是一样的。”他垂下眼睛。

  这样的表达几乎是他的极限了,他知道老友能懂。

  余霄听完果然沉默了,没一会儿就忽然笑起来:“你完了。”

  他大步流星给叶斑一个背影,仰天大笑着走出门去,“你完蛋了,叶斑。”

  廖东星提了一个背包下来,装着他所有的行李。

  他换了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挺拔料峭得像刚削完的炭笔。他听见笑声,奇怪地看着余霄的背影,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怜悯与同情。

  在他看来余霄是最接近他心目中艺术家形象的:疯疯癫癫却有个人魅力,个性十足,时不时抽个风,做的事永远让人看不懂。

  两人一同出了门才发现余霄居然把车开走了。叶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自行打了车。

  “不开车去?”廖东星奇怪地问。

  叶斑闻言诧异地看他一眼:“我赶开你还敢坐吗?”

  廖东星更诧异:“怎么不敢?”

  他敢坐,叶斑却是不敢开的,毕竟伤没好全,万一遇上点什么事儿,那可就同一个坑里摔两次了,于是想了想说:“坐高铁去吧。”

  廖东星一愣,随即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啊,不过我没坐过高铁,要带什么证件吗?”

  这年头没坐过高铁动车可算稀有物种了。

  廖东星一路跟着叶斑买票候车进站,看什么都新奇,可以刷身份证却偏要领了纸质车票,上下甩着排队,雀跃得让人有些心疼。

  没有晚点,他们准时上了车。

  叶斑静静地看着身旁的人。

  廖东星和叶斑换了座位,他现在坐在靠窗的位子,把手肘撑在窗沿上,托腮看着窗外。

  一动不动地看了将近半个钟头,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在没有防护栏和树丛的时候,他可以看见大片的稻田和低矮的山丘,房子的屋顶不再是斜缓的黛瓦白墙,而是平的,有晾晒被子的天台,或许种了绿色植物。还有尖头的教堂,从众多建筑中探出头来。

  他所在的鸣鹤退到很远的地方去了,缩得不能再小。

  背井离乡,孤身一人。

  他会不会迷茫慌张呢?叶斑温柔地想,随即他就有了答案。

  动车经过隧道,窗外一下子陷入黑暗,亮堂的车内向玻璃反射出清晰的映像,两人的视线向外平行,叶斑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玻璃中廖东星的眼。

  动车的玻璃大概是双层的——或者三层,所以他的眼显得既模糊又深邃。没在笑,眉头拢着,像每一次不爽的时候。

  但叶斑知道,他忧愁或是无助也是这个表情。

  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生来他的心就比旁人更加无坚不摧吗?凭什么呢。

  叶斑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还是个孩子,刚满十八岁,对于这个社会,对于他整个人生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是刚露头角的新月,是初春的早芽,是早晨七点半的闹铃。

  一切才刚刚开始,但是他早已习惯了催自己成熟。

  叶斑不可避免地将心融化成了一汪甜酒酿。

  廖东星出着神,忽然听见背后的叶斑咳了一声。

  “星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