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东星捧着大碗发愣一会儿,忽然说:“我爸妈是在西湖遇到的。”
叶斑没见过他的父母,不过猜测一下就知道,从未出现过的人,不是没了就是他们当这个儿子没了。
他放下笔摸了摸廖东星的头,这小孩像是受到了鼓励,颇有些沮丧地说:“据说他们度蜜月去的也是西湖,我就是想看看那地方什么样,能把那俩撮合到一块儿。”
叶斑道:“有什么收获吗。”
廖东星兴致不高,老老实实地说:“会坐地铁了,第一次坐地铁挺稀奇的。”
叶斑想象了一下他好奇兴奋的样子,觉得真是可爱死了,他有意让廖东星多出去感受一下风土人情,把从前缺少的眼界见识补回来,于是问:“余霄的工资结给你了吗?”
“结了,”说起这个廖东星就有些燥,别扭地说,“他让我下次再去。”
叶斑还是放心余霄的,让廖东星给他当模特可比外面的兼职省时省力,大城市里赚钱的来路多,有一大部分的兼职是为学生准备的,但他不希望廖东星把大量的时间用于兼职。
某人的肚子又叫了一声,显然没吃饱。
叶斑暗自叹气,清理了工作台,领着这可怜巴巴的小孩下楼觅食。
廖东星一进门就闻见厨房的香味了,但是住人家吃人家的,万一这是叶斑自己的零食——所以他没好意思问。见叶斑把蒸锅端下,连忙雀跃地拿了碗筷,在桌边乖巧等候。
叶斑让他洗手就洗手,让擦地就擦地。
他也就这个时候最听话。
“是什么啊!”他有些着急。
叶斑把盘子在他面前放下,脱了隔热手套道:“给你补身体的。”
廖东星一看:“大王……大乌龟?”
叶斑似笑非笑:“当着人家的面就不叫王八了?”
廖东星埋头吃,压根儿没理他,叶斑笑道:“还有一半晚上炒板栗,别吃太饱了。”
“唔唔。”他含糊不清地应了。
叶斑在旁边用iPad刷新闻,廖东星吃完一抹嘴自觉地洗碗去了。
厨房与客厅有半隔断的玻璃,不知是谁设计的,这玻璃一面透明一面反光,里头看外头清清楚楚,外面看里面却像面半透明的镜子,两个空间虚虚实实的交迭在一起。
他吹着口哨一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客厅里叶斑凝视的眼神。
慌不择路地按到了热水开关,被烫得嘶了一声,才想起来外面大概看不见他的神情。
廖东星于是鬼使神差地再次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做贼似的一眼又一眼,几乎要被吸进那个漩涡。
叶斑的眼神很温和,十之一二的攻击性都没有,更不存在什么志在必得或是汹涌深沉的爱意,廖东星甚至觉得如果他主动献吻,叶斑亲下的绝对是额头而不是嘴唇。
半个月他去余霄工作室取自己的工资,余霄这个糟老头子拒绝转账,非得说当面给才有仪式感。
他一共给余霄当了四次模特,中间有一次是人体艺术创作,偏向裸模,拍摄时叶斑不在场。
拿工资的时候余霄顺便把他叫上楼,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牛皮纸裹着的的照片,最上面搁着一张白纸,写着编号。
他从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叼着烟一张张翻看,神色颇为满意。
这一组拍的是胶片,前面大部分是全身半身或是脸部特写,廖东星看得毫无压力,但随着照片里的衣服一件件减少,他的脖子开始红了。
半裸,但其实并不色情。
枯萎的花落在有着磅礴生命力的躯体上,脖颈扬起,混杂着凌虐的奇异美感。
“你干模特这行有饭吃的,”余霄在旁边点上了烟,一边笑一边说:“老叶之前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我让他顺便带给你,他不肯。你猜为什么——”
他吸进去的烟顺着鼻孔冒出来,因为笑的频率出得断断续续,自问自答,“因为他怕自己私藏,哈哈哈哈……”
脖子的红色蔓延上了耳朵。
余霄见他这样反而越发想逗他,接着道:“他看到这些照片的表情可有意思了,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跟你差不多。”
廖东星眼神一动。
他忍不住去想,叶老师是怀着什么心情看这些照片的,会打乱他的心跳吗,他会觉得美吗,还是恶心?
余霄笑够了一抬眼,看见他盯着某个方向出神,忽然咯噔一下,他怀疑自己是否说得过了。青春期的孩子,不像他同龄的那些老油条,从某种意义上,时间真的能赋予人百毒不侵的能力,但在成为蛊王之前,该伤的心一样不会少。他觉得有必要去给这个纯情的少年打个预防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