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还准备去哪?”
“不走了,你伯伯我走不动啦,回来养老!”
陈长风在各地旅居了三十余年,基本上有人的地方他都去遍了,常年的旅途奔波在他脸上的痕迹分外明显,黝黑的肤色和掺了半头银丝的头发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个人漂泊了几十年,已过知天命的年纪,也觉得是时候回国安定下来了。
杜毅跟别人聊了几句杜麒玉就跑没影了,还好会场不大,他在隔间看到一老一少站在巨大的人像前,相谈甚欢。杜毅有些恍惚,看着陈长风的背影和灰白的发丝,他突然觉得站在那里的人是他自己。他不小了,明年就四十了,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像陈长风一样,满头华发背影苍老。
而杜麒玉还小,别说过十年,就是再过二十年,在杜毅心中他也还是个孩子。
杜毅掐了掐鼻梁,掐走那些有的没的,走上前去打招呼。陈长风是主人还要照顾其他宾客,不能多留,聊了几句就到另一边去了。杜麒玉看着一幅幅人像,稚嫩的、年迈的、嬉笑的、哭泣的,静止的照片好像有流动的情绪和故事,从画面中投射出来。杜麒玉觉得很神奇,他还没有思考过艺术的存在价值和意义这样高深的问题,只觉得这些作品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陈伯伯好厉害啊。”
“你喜欢这些照片?”杜毅靠近他,拉着他的手腕。
杜麒玉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杜毅的手,好像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亲密的动作。
“喜欢,你说我学摄影好不好?”
“只要你喜欢,都好。”
杜麒玉看着相框中满脸皱纹沟壑的老人面朝夕阳,杜毅看着杜麒玉,深情而甜蜜。
当晚杜毅收到一封邮件,陈长风发给他的,里面是一张照片,正是他看着杜麒玉时的抓拍,陈长风说是送他的,要是喜欢,他洗了给杜毅送去。
杜毅才知道原来他看杜麒玉的眼神是这样的,毫不掩饰的爱慕和渴望,像平静的海浪又像跳动的暗火。不知道的人看到的是父亲,知道的人看到的是爱人。
陈长风不愧是大师,一张照片,无数种情绪。
杜毅看了看在床上睡着的杜麒玉,身子在柔滑的被单下缓缓起伏,仿佛握住了他的心脏,每一下呼吸都让他心悸。他太爱这个孩子了,有时候他自己都不能理解,怎么会爱他爱到心尖疼的地步。
好在思绪很快平静下来,杜毅关上灯,抱着杜麒玉安然入睡。
宋西鸣还算靠谱,总算是把林曦和的事情解决了,他拿了钱再没找过杜毅。宋西鸣也放松了警惕,没再找人看着他。可他万万没想到,林曦和不过是在等一个好时机。
林曦和陷在杜毅这个泥潭里,钻牛角尖一样无法自拔,颇有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意思。没人告诉他杜毅的新欢是谁,他就自己去查,拿杜毅给他的钱去雇了个好侦探。可是侦探一直都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除了好友和孩子,杜毅身边并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杜毅把他的小情人藏得这么好,看来是真在乎,林曦和越想越不是滋味。
杜毅在外面会很小心,除了在熟人场合和家里,他对杜麒玉从不逾距。虽说是比一般父子亲密,但也算不上有什么不轨。
直到放暑假,林曦和打探到杜毅要出国度假,他直觉杜毅肯定是要带着情人去的。把杜毅给他的房子都卖了,花了大价钱派人去跟踪。
杜麒玉说要学摄影,难得不是三分钟热度,陈长风亲自指导他,很快就学得挺像那么回事了。正好是放暑假,他也想学着陈长风去国外取材,缠着杜毅带他出国。在杜毅一门心思扑在杜麒玉身上之前,他都是所有心思放在工作上的,不休年假是常有的事。这次他决定休个长假,他的副手王伟荣还挺吃惊,不过也觉得杜先生辛苦了这么久,是应该好好歇歇。
大夏天的正好避暑,杜毅带着杜麒玉去了丹麦,一住将近一个月。在哥本哈根的公园湖畔野餐,在弗洛姆的小火车上路过山湾瀑布,在奥尔胡斯的老街上旁若无人地拥吻,在努克的雪山脚大海边看短暂而壮丽的日出。
杜麒玉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住在异乡他国,很是享受北欧特有的风光和宁静。有时他站在沟壑纵横的冰原大地上,或是躺在院子里看到分外明亮的长空银河,会心生悲悯,内心变得温暖而柔软。
在努克昼短夜长,很早就能看见日落。杜麒玉端着相机在阳台上拍峡湾对面的雪山,在夕阳之下反射出霞光。这一刻太美,他放下相机,回头看了眼靠坐在床上看书的杜毅。杜毅穿着贴身的长袖衫,手臂上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鼻梁上驾着一副无框眼镜,指间哗啦一声翻过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