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续八天低烧,跑到海崖边转身的时候脑子像炸裂一样疼起来,他痛苦万分,额角的青筋都蹦了出来,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导演没有喊停,他就得接着演下去。
他望着身后黑压压的、来剿灭他的处刑人部队,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生存,或是毁灭?
海鸟群裹在咸涩的风中簌簌飞来,扑啦啦地撞击在他身后的岩石上。
刑戈眼神坚定,手执巨镰,迎向曾经的队友……
命运从未给过他退路。
兰桂园的秋夜沁凉如水,但是今晚月色很好。
杨烨歌穿上了在米兰烧包买的羊绒大衣,下楼散步、赏月。
坐在一株丁香树下的长椅上,举头望着空中的明月,他打了父亲的电话。
“烨歌?”老爹声音透着愉悦:“舍得给我打电话啦?”
“我经常给你打啊,”杨烨歌应付着寒暄:“爸,快中秋了,你今年在哪过节?”
老爹在那头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嗯……可能去我岳父家吧,还没定。”
“哦……”杨烨歌带点撒娇的意味拖长音:“那——你们回去之前,咱们一家先吃个团圆饭吧?我请客,到时你带尹老师来啊。”
“行,”老爹爽快地答应,语气乐呵呵的:“我儿子拿了个威尼斯影帝,人就变懂事了。应该多拿几个。”
杨烨歌附和着呵呵呵,说:“我以前也很懂事啊”。
打了半晌太极,老爹忽然问:“给你妈打电话了没?”
杨烨歌语气瞬间变冷:“没,再说吧。”
老爹柔声劝慰他:“别那么倔啦,再怎么样她毕竟是你妈妈。”
“你别想让我替你跟她说和,”杨烨歌忽然犀利起来:“你欠她的,我可不欠。”
“行行不说了,”老爹拗不过他,干脆作罢:“你有时间也来别墅玩玩呗,不要总是一个人在家闷着。”
“知道啦~”
杨烨歌挂了电话,又看见不远处的那个橙色圆点。斑驳黑暗中看不见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那天跟他对台词的人。
杨烨歌眯起眼望向那层层叠叠的黑暗,什么也看不透。他忽然心血来潮,开口问:“是你吗?疯子?”
烟头又亮了起来,对方像是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低沉带点沙哑的声音说:“是我。”
“你总是晚上出来抽烟吗?”
“最近都会出来抽,”对方说:“家里有病人。”
杨烨歌浅浅一笑:“这里晚上很舒服,我喜欢出来散步。”
对方也笑了一下:“是啊,这个小区绿化很棒。”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忽然问:“你刚才是在跟你父亲讲电话吗?”
杨烨歌简单地“嗯”了一声。对方又追问:“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跟你母亲关系不好?”
杨烨歌愣了一下:“这……你能听出来?”
对方没说话,表示默认。
杨烨歌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向前踱步,企图看一眼跟他对话的人,但对方藏身于茂密的树后,不露真身,只闻其音。
“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杨烨歌说到这,忽然自嘲地笑笑:“嗨,跟你说这些干嘛……”
“她毕竟给了你生命,”对方的语气波澜不惊:“能不能……试着原谅她呢?”
“再说吧……”讲到母亲,杨烨歌有些头痛,揉了揉太阳穴,问对方:“你跟你母亲是怎么相处的?”
“普通的相处,”对方显然陷入怀念,语气柔软得不可思议:“我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和哥哥都很好。”
“那你一定很幸福。”
“是的,”那个声音说:“可惜,她前几年生病去世了。”
“……”杨烨歌怔道:“抱歉。”
“没事,我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有点后悔,没有用更多的时间陪她……”
杨烨歌莞尔一笑,他知道自己的身影暴露于路灯下,对方一定看得见,只是,对方不想露面,那就算了。他挺享受这种与黑暗对话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