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渡_作者:节操从天降(60)

2018-04-10 节操从天降

  杨烨歌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哦?”徐子琰来了兴趣:“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一个人划着船,行驶在一条黑暗的河里,河岸上开满白花,远处的天是红色的。”

  徐子琰说:“听你的描述,好像是忘川。”

  杨烨歌想了想,忆起来什么似的睁大眼:“忘川是人死后去的地方吧?”

  “对,你最近看什么了?梦见这个。”

  “《千面神》吧……以前拍摄的时候……划过夜船,印象比较深刻。”

  徐子琰也还记得那部电影里的画面,倒不是那段船戏,而是接近尾声时,主角一个人划着船,穿过地下森林里的黑色湖泊,去寻找大邪神的时候,复明的男主视力变得很不稳定,眼前的景象时明时暗,镜头在船舷上摇啊摇,耳边一片哗哗的水浪声。

  “那条黑色的河就是忘川,你要去的另一边是彼岸,那些白花就是彼岸花。”

  杨烨歌咬了咬下唇:“可是……彼岸花不是红色的吗?”

  “是白的。”徐子琰坚持道。

  杨烨歌微微一笑:“照你这么说,那我就是自己把自己渡到彼岸去的人了?”

  徐子琰愣了一会儿,忽然闭了一下眼睛:“是的,人不能总等着别人来渡自己。”

  他想起母亲离世的时候,巨大的悲戚与绝望笼罩了他,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意义。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最初的几天他尝试过自杀,想陪着母亲去另一个世界,在浴室里割腕的时候被大哥发现,送去医院缝合包扎,然后痛骂他一顿。他失血过多,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大哥骂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记得最后一句——“你觉得妈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吗?你执念这么重,就算下到冥界去,也会变成孤魂野鬼!没有人愿意渡你的!”

  徐子琰在眩晕中努力睁大眼,保持清醒,耳边大哥的怒吼变得模糊而带着回响,宛如梦境。

  那个时候,他想,如果没有人渡我,那我只能自己渡自己了。

  然后他哭了出来。

  他终于醒悟,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多日来的哀痛和疲惫,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他失声恸哭,哭到虚脱,哭得满身都是冷汗,手腕上的伤口开始钻心地疼。恍惚中他觉得自己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大哥的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声音也带着哭腔:“没事了,子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母亲得的是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徐家斥巨资给她治疗,做手术,化疗,用最好的药,还是只撑了三个月就去世了。

  ***

  次日清明,徐子琰带着杨烨歌去扫墓。

  墓碑的照片上,徐母面容清秀,慈眉善目。徐子琰一身庄重的黑衣,将一束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栀子花放在墓碑前的石台上。杨烨歌注意到旁边已经放着一束小一点的栀子花,插在浅蓝色的玻璃瓶里,开得旺盛,应该是不久前刚放上的。

  “我爸来过了。”徐子琰看着那瓶花出神。

  “这么早啊……”他们为了避开扫墓大军,天没亮就起床,一大早就到了墓园,没想到还有更早的。

  “每年寒食、我妈生日、忌日他都会来,除此之外时间不定,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来看看。”

  杨烨歌暗自忖度,徐子琰不是说他父母感情不好吗?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徐子琰将手袋里的祭果、点心和酒拿出来摆在墓碑前,杨烨歌注意到,徐母的墓地左侧和后方有一大片空地,其余的地方都是墓碑林立,便问徐子琰:“这后面怎么空着一块啊?”

  “我爸全买下来了,说家里再有人过世,就埋在这里,我妈喜欢热闹。”徐子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墓碑上沾着的晨露,指着临边一块划出来方格说:“这是我爸给他自己留的。”

  杨烨歌心里感叹了一句土豪,又莫名地有点感动。祭拜完徐母,就沿着那块空地溜达,用脚步丈量着边长,徐子琰带着宠溺的笑,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走完一圈,杨烨歌低头不语,徐子琰靠过来拥抱他,他踮起脚抱住对方的脖子,轻声说:“子琰,我能跟你葬在一起吗?”

  徐子琰想起一句话:喜欢令人开心,爱却让人想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