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理会,但这响声随着步伐向前在安静破旧的巷子中越来越明显。
“我-喜欢-你”
骗子辨别出了这节奏的含义,和他在某个下午教给疯子的一模一样。那声音好像就在身后。他转身,一个旧式的录音机被放在角落,底下是一滩绿色的颜料,和录音机本身的灰尘粘在一起,看上去非常脏。顶上的红灯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烁着,重复播放那几个单调的节奏。
“我-喜欢-你”
骗子把开关拨到off键,开关这一块儿上没有灰尘,底下的绿色颜料也还没有完全风干。
疯子之前在这里经过的时候逗留了一会儿,维持着和骗子同样的姿势蹲下来,费了一番力气打开破旧录音机的开关。其间颜料都滴落在同一个地方,并且汇聚成小小的一片。
骗子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但他越来越镇静了。
他循着痕迹继续往前走,面前依稀能看到农场大门的轮廓。——或许疯子就在这里等待他——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自投罗网。
骗子这么想着,竟然轻笑出声。
然而就在他这么断定的时候,痕迹断了。
“叩-叩叩叩-叩”
特定的节奏又一次响起,被放大了很多倍,和之前略有不同,并且毫无预兆地在骗子身后响起。
“我-讨-厌-你。”
骗子瞳孔收缩了一瞬,转过身,看见那个被疯子摔出门无数次的手机屏幕正闪烁着,铃声被换成了这样的摩斯电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家中固定电话的号码。
骗子没有动作,一直等到铃声自动停止,但是很快它又一次响起。
他蹲下来,食指轻轻滑过屏幕,并且打开了扬声器——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响声。
骗子起身,转身折回巷子中。
与此同时疯子正听着他仓促走远的脚步声。
“你完了,安德蒙先生。”
沉默一会儿之后,疯子带笑的声音从扬声器那一边传来。
☆、【第三十五章】
“你在向谁忏悔,我的罪人?”
疯子挂断电话,闲散地哼唱着,他从医药箱中取出装过氰化钠的空瓶子,又在他常用(曾经是画家的)那个水绿色杯子里面装了半杯清水。
他端着杯子又回到小阁楼上,阁楼上有张小桌子,水杯和玻璃瓶并排放着,还有一瓶又一次空了的香水。疯子手捧玫瑰,望着拉上窗帘的窗户出神。
玫瑰早已枯萎,只有凑近才能嗅到那刺鼻的腐败香味。
骗子站在疯子身后。他的视线越过疯子的肩膀,一个盛放在器皿中女人的头颅正对着自己微笑。
脸倒是让人熟悉。他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现在看来珍妮依旧是很美的,不过我依然很介意你只还给我她的头颅,甚至不给我时间用别人拼凑出她的身体。”疯子答非所问,“不过就目前于我而言更重要的,我自己留下来了。”
疯子侧身,在昏暗而杂乱的小阁楼内让出了一点儿空间,恰好能让骗子看见他身边的两个等身大的木质棺材。
他用食指指节分别敲了敲它们,其中一个发出略带沉闷的声响。
“你听。”
疯子说:
“他在这里。”
另一口棺材是空的——其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你没必要绕那么大个弯,哥哥。”
疯子感觉到骗子的呼吸就在耳边。他对此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只是不着痕迹地将骗子挡在门口:“你可能不知道你将要死于非命。”
“我知道。”骗子说,“我什么都知道。‘我自找的,因为我伤害你’——和这些都没关系,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次这么做,并且将你锁在身边,我的哥哥。”
骗子靠在疯子身上,语调愉快地上扬,像平常一样腻腻歪歪。
疯子沉默片刻,将自己的杯子递给他。
“……”骗子苦笑。他温柔地凝视疯子的表情——淡然而严肃的,和疯子本身不太搭调。
“我说过的,只要是你,什么我都愿意。”
骗子摩挲着杯沿,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他的脸立刻就白了,因为他发现杯子里仅仅是清水。
紧接着他手上的杯子就疯子被打碎在地上,发出很尖锐的声响。骗子瞳孔又一次收缩起来,枯萎玫瑰花束扑面而来,腐臭中黏腻着医用乙醚的刺鼻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