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等了一阵后,他说话了。“我是有这种怪病。不过,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肯定是昨晚酒喝得太多。医生说,我一喝酒,就容易患夜游症。”
“是吗?”
“嗯。我刚才没吓着你吧?”
“有一点点,我担心你会出危险。”
“别担心,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
“林医生说的?”
“林医生?——不,他又没学过这一科。是我自己的医生,在广州。放心吧,我对自己的病情很了解。——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们现在是在树林里,对吗?”
“对。”
“这片树林,你以前来过吗?”
“没有。”
“我也没有。我们在树林里走了多久了?”
“一个小时——也可能两个小时,我不大清楚。”
“这下糟了。根据我的经验,如果你不叫醒我,最多休息一小会,我又会沿着刚才来时的途径,梦游回去——以前都是这样的——可现在你把我弄醒了,我也就失去了这种功能。我得想想,我们怎么走出这片树林去。”
“郑先生,刚才在找你的时候,我怕迷路,就做了一些路标。”
“真的?——怎么做的?”
“把裙子撕成碎条,绑在树枝上。”
他低声地笑了起来。
“你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来的?”
我说,我的裙子被钩破了,就顺着口子撕开了。再说,裙子很长,碍手碍脚的。
“郑先生,你刚才被绊倒,脚伤着了吗?”
“没伤着,别担心——不过,我没穿鞋子吗?”他问。
“没有,你忘了穿了。”
“那就算了,有你在身边,没有鞋也能回去。”
“等等,我有办法!”
既然裙子已经撕过了,我索性又撕了两圈,结果原来拖到脚踝的睡裙,现在刚到膝盖了。郑先生一开始还不晓得我要干什么,等我把两团布条严严实实缠裹好他的两只脚,他才抿着残损的嘴巴笑了。
他摸摸自己的脚,问我:“我像不像古装剧里的人?”
“差不多吧!”我笑道。“这样走回家,你的脚会舒服点儿。”
“人和植物一样,生长环境越是艰苦,生命力就越顽强。你是自己能够保护自己的那种人,跟你合作很容易。说不定哪天你会对我有所帮助,谁会知道呢?”他说着站起来。“那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回家了。不过,你得扶着我。在家里,我是不用依靠任何人,可在别处就不行了。”
他伸出手来,我握住了它。他的手坚定而平静,手指和手臂一样结实。我们互相搀扶着,依着我绑的路标寻路而归。回途上,郑先生忽然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指。
“植莉,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早的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好的。”我说。
“你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嘴巴含笑地张开了,好像挺开心似的。
“郑先生,不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我对你感到奇怪的也就是这个地方。植莉,相信我,我这样要求你,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你不会认为我这样做不大光明磊落吧?”
尽管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不管什么情况下,我都愿意站在他一边。
“一点也不。”我回答说。“郑先生,你有**权。再说,你让我保守秘密,又不会伤害什么人,不是吗?”
“是这样。”郑先生伸出胳膊,使劲拥了拥我的肩头。我和他离这么近,还是第一次。我偏头瞧瞧他,却看见树林上空的一线狭窄的天际,泛着一道淡淡的浅蓝色。我想,黎明就要来临了。斯时,晨星寥寥,来自天宇的那一点曙光,依稀照出郑先生的面容。我发现他脸膛上荡漾着一种开心的意趣,面孔显得旷达、洒脱。这种欢悦的神采,显现在他刚毅果敢的脸上,看上去委实感人。我望了他好一阵子。
“植莉,你一句话也不说,怎么啦?”
他低头看看我。我说他看我,因为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我观察到,一朵微弱的火苗在他眼底跳荡,我从来不曾像今回看得这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