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咐托似乎对于他意义无穷,他是很动感情说的。我认为他的话十分质朴动人,我自己都未必能说得出来。我请他放心,无论郑先生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四处去跟别人说,没有这个必要。
他还想说什么,话都到嘴边了,偏巧小崔出来,遂把话顿住。他匆匆与我握一下手,悄悄说了声:“谢谢你!有你和我们作伴,真是我们的福气。”说毕,仓卒走开了。
回返老太太的卧房,我竭思适才老王说过的话。我到别墅好几个月了,他跟我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如今早说的多。假如我不是对他怀有好感的话,我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可疑的人,他的话有许多叫人生疑的地方,他闪烁其词,旁敲侧击,态度也前后不一致。他像是在试探我,似乎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些什么讯息。话说回头,我稔知他,知道他很关心郑先生,就像一个父亲关心自己的儿子一样。我推敲,他很为他的主人担忧,他大概以为他的主人精神失常,做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他肯定察知一些郑先生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忠心耿耿地严守着这些秘密,就连郑先生本人,也未必知道他的这一番苦心。显然,他认为我也觉察到了些什么,不希望我声张出去,而是像他那样守口如瓶。我很遗憾不能坦告他实情,我已经应诺过郑先生,这事对谁也绝口不提的了。
我又分析一下郑先生的态度。在这桩事情上,他确是做得很奇怪,简直有点儿匪夷所思。这个冷傲的、不顾别人议论的人,缘何害怕别人知道他有梦游的病情呢?“我是个痛恨虚假的人,却一直生活在谎言中。”我现在还大约记得,他说过这句离奇的话。可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越想越觉得深玄,越想越觉得扑朔迷离,这不是一般人根据常情所能理解的。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郑先生这样做,并没有侵害到任何人,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看不出这件伤天害理的事。用此,我没有感到良心不安,也就不去探赜索隐了。
吃过早饭,老王到果园薅草。我们各忙各的事,无暇他顾。一切就这样过去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将近午时,我才见到郑先生。那时候客人刚走,我在大厅楼梯脚遇上他,他似乎很愉快。
“你今天好吗?”他问我。
这句问候应该我问他才对,不过看他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样子,我想他很好。
“我挺好。”我说。
“你有一种久经磨练的耐受力,我很高兴昨夜里的人是你。”
我庆幸上天让我当时在场。不过,可能还有一个人,我想起了老王。
“郑先生,今天早上,我在楼上碰到王伯了。”
“你碰到老王?——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又跟我说了一些奇的事情。”
“见鬼!他跟你说什么啦?”
“他说,他早上见到你了。”
“是,他是见到我了。”郑先生点点头。“怎么,他问你这件事了?”
“问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
“对,就这么回答他。”
“郑先生,王伯会不会起疑心了?”
“不会吧,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可他好像已经觉察出一点什么来了。”
“不可能,他怎么会觉察呢?算了,别管他了。我了解老王这个人,他在我家已经干了二十年了。”
“是吗?”
“嗯,放心吧!”他笑盈盈地说。“植莉,你会煮咖啡吗?”
“会。”
“我想喝一杯,你给我煮?”
“好的。”
他不探根求源,还转换了话头,可他明明一再嘱咐过我,这件事对他很重要,我实在闹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打算完全相信郑先生,相信他的每一句话,只要是他说,我都信。我在个人情感上始终与我的主人站在一起。我一面煮咖啡,一面把此事抛诸脑后。我把煮好的咖啡端到大厅。郑先生坐在沙发里等着,小崔也从楼上下来了。
“小崔,你给林医生打电话,他怎么说?”郑先生问。
“他说马上就来。”小崔说。
“林医生要来,是因为老太太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