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媒联姻的人络绎不绝,差不多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其中我父亲的一个老熟人,介绍他认识了我妻子的父亲曹锦棠。我父亲第一次见到那个姓曹的,看他还是挺顺眼的。他在本市有一家酒店、一家典当行、一家加油站。他只有一个女儿,他准备专心搞典当行和加油站的生意,把酒店交给女儿打理。后来我父亲见到了他的女儿曹若男。她身体绝对健康,有一种女性的魁梧,性格和能力又跟她的名字一样,像男人那样强干。她把酒店打理得十分红火,她的精练征服了我的父亲。我和泽峰时年二十四岁,泽峰还不能回到我们身边。我命中注定要遭受这次劫难。我从桂林被召了回来,不容分说,被安排与这个女强人见了面。她话不多,十分冷静,但每说一句话都博得了我父亲的欢心。她父亲更希望能攀上这门亲事。迄今思之,他完全是看中了我家的财产。他想方设法讨好我父亲,他们父女俩都一样。成年以来,我杜门避嚣,一门心思全放在研究植物标本上,对爱情和婚姻一点也不懂。我父亲希望我能与她结婚,我当时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不爱她,也不了解她;对我而言,她就跟大街上的那些陌生人一样,我甚至也没讨厌她。我父亲不断地恳求我考虑他的建议。他认为,我娶了她以后,就可以潜心治学,不用烦心生意上的事情。世界上只有父亲一个人能左右我的意愿,命运偏偏让他在这个时候出来劝说我。我中了邪似的,动摇了。
“我是结婚以后才开始厌恶那个女人的。因为我发现,我实际上娶了一个暴虐跋扈、精神严重扭曲的女人——她的人格很有问题,她天生就有一副蛇毒心肠——你知道她是多么变态的人吗?她对家里的小保姆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她拧她们的耳朵,揪她们的头发,有事没事对她们喝来斥去,动不动就污言秽语,把她们个个吓得神经错乱。有两个甚至被她打得昏死过去,醒来之后,赶紧像逃离魔窟一样逃离这个家。她这种畸形的心态,以及凶残暴戾的劣根性,使我大为反感。我发觉我只要一接近这个女人,就翻胃恶心。我心中对她横生出这样一种怪感,你想我怎么还能把她当妻子对待呢?每次一想到要和这个变态女人晨昏生活,我气得险些没晕过去。
“可以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我经受的是非人的痛苦。更可怕的是,这个不可思议的怪物,跟她父亲比较起来,便不算什么了。我后来惊知,曹锦棠表面上是做正当生意,暗地里却干了不少非法勾当;这些年来,他居然是靠走私和贩毒暴富起来的——他的典当行,根本就是地下钱庄,专洗黑钱。曹若男二十八岁——她足足比我大四岁——却已经在她父亲手下干了五个年头。曹锦棠自然年头更长。我父亲后来反感到了甚至不与他来往。为了与这对父女彻底断绝关系,我父亲把郑家的所有财产,都过户到了泽峰的名下;他在市区给我买了一套房子,每个月只给我足够的生活费,这一切突然之间叫我厌烦透了。我对自己说,我受够了,这个女人,我不会再容忍她了!结婚不到半年,我就提出了离婚。她非常傲慢地拒绝了。我执意离婚。这时曹锦棠向我抖出一张牌。原来我们婚后不久,曹锦棠就暗中利用我父亲公司的仓库,存放了两次私烟。他威胁我说,如果我和他女儿离婚,他就让我父亲去坐牢。对我来说,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我的脑袋欲炸开来。我很清楚,这个畜牲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是邪恶和残忍的,我相信他是会那样作的。我不能忍受他们设下的骗局,但同时,我又是一个不顾一切保护我家人的人,我不得不背叛自己,做了妥协。
“自此之后,我对我妻子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厌恶了。我对她的憎恶和对她的仇恨程度不相上下。我以前从来没有如此仇恨过什么人,是她把这种憎恨注入我的心灵,使我开始常常感到一种烦躁的愤慨。开头,我也尝试过隐忍心中的冤抑和愤懑,但他们干的那些罪恶,只有瞎子才看不到——有些罪行不是你不去想,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的——我尝试过很多次,徒然枉然,我失败了,我的灵魂一片废墟,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人生。有一晚,我听见他们父女俩在书房里谈论毒品。等她出来后,我告诉她我全听见了。之后又是一场天昏地暗的争吵,这类争吵差不多天天都有。
“我父亲十分后悔,自己为我挑选了这样一门亲事。但他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他们用卑鄙的手段控制住了他。他被魍魉的黑网捆缚,过着比犯人还要痛苦的生活。我们既不敢报警,也不敢向媒体透露。曹锦棠用我父亲的牢狱之灾威胁我,返过身去,又用我的性命安全要挟我父亲。每每忆及这些暗无天日、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就忍无可忍。我和我父亲,我们的心被折磨得片刻也不得安宁,不知道这对父女,要让我们痛苦到何日。他们不但不罢手,而且还变本加厉,最后连老王的儿子,也被他们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