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曲_作者:花一栗ya(65)

  树上蝉鸣在片刻不停叫唤,晨露消逝地比以往更早,叶儿蔫儿干地垂下,连飞鸟都不屑分一点儿目光给还未清醒的整个埠安,只是扑簌着翅膀,加速飞过这片灰败的小城。

  也试图飞过这个热夏。

  “五瓶波子汽水儿!”

  “好嘞。”

  忙碌的杂货店老板娘忙完眼前一批刚放学的初中小孩儿,刚想转头给自己家小姑娘递过支糖葫芦,撇了头才看见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钟麓。

  “来了?”老板娘和善笑了笑,“和以往一样?”

  钟麓点点头,杂货铺里最后一瓶橘子汽水儿最终到了他手上。

  正是黄昏,街头街尾都没多少人。盛夏的烈日把地上墙上碎石板砖都晒得滚烫难耐,黑瓦罅隙间都要热得冒出气儿来。那几个初中的黄毛小子几脚把砖石踩得窸窣作响,随意有把眼光瞟到一旁安静了喝橘子汽水儿的男孩身上。

  “真是可怜。”有谁突然这么小声嘟囔一句。

  “可不是,还听说以前是个有钱人家孩子呢,结果爹妈死了,现在还沦落到埠安这个穷乡僻壤......”

  “别,不一定啊,你看着小子拽样儿,指不定他爹妈遗产还挺丰厚呢......”

  “够了啊!”老板娘突然喊了声,“怎么讲起八卦来跟长舌妇一样。要讲回自家门口讲去,别耽误我做生意啊。”

  那几人撇撇嘴,没带多少好意地又斜眼瞟了瞟没什么反应的钟麓,推推搡搡地离开这条街。

  钟麓全程都充耳未闻。抬着头看好像伸手就能触及的落日。这会儿暮色刚刚洒满这片落魄又寂静的小县城,鹅黄色的红霞在一点一点向灰紫色被吞噬过度,天边的金光随云和风在闪,明晃晃得把他眼睛照得生疼。

  疼到没精力去理会身后老板娘眼里明显又无奈的怜悯可惜。

  那是他不需要的东西。

  喝光汽水后的下一秒,街角刚刚好走来个步履匆忙的年轻女子。手里提着的估计是他们今晚的晚餐。钟麓手还拿着汽水空瓶,急急忙忙起身就去帮他姐姐提东西。犹豫了半晌,还是回头冲老板娘挥挥手。

  直到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下。

  “又是新搬来的那小孩儿?”

  杂货铺后门这会儿钻进个二十来岁打着哈欠的姑娘,抱起她在睡椅上安然躺着的小女儿,随意问了句,“跟老许家那个一样可怜。”

  “谁说不是呢。”

  “都是命吧。”

  墙头杂树头上起了声凄厉尖锐的蝉鸣,为这段精辟认命的总结作了最后结尾。

  “今天没去哪儿吧?”

  “没有。”

  “乖。”钟纾没有侧头就应,也没能看到她身旁男孩儿抿紧了的嘴,和愈发黯淡的眼。

  眼里只盛有无边际的虚空。

  他们搬来埠安半个余月了。父母事发时候钟麓已经停学了一阵,却在那个周日浑浑噩噩醒来后被重复又无情地告知,自己怕是,又一次失去了一切。

  他舅舅那个笑脸狐狸在他父母出事故后不但直接用那份不知谁编出来的假遗嘱霸占了他和姐姐所拥有的最后一切。那时候这个刚刚15的男孩儿甚至没有一丝力量去抵挡那些阴暗面,与钟纾实在力不敌众,被对方几家合伙赶出了榕城。

  说出来怕是谁都不会信,他和钟纾从九重天的幸世落至十八层地狱,不过一个月时间。

  那之后钟纾带着她私藏的些微财产和钟麓只身来到这个榕城边的溃败小镇,艰辛过活同时钟纾才有些精力分出来去寻找以前线索。从一个原本过着快活大学生活的女孩儿,不得不开始学着以前从未接触的事务,去拉下脸皮求那些或许肯为他们出把力的人。

  钟麓也是如此。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钟麓已经太过习惯了周遭人一个一个远离他们,恨不得从未接触似的。从腆着脸靠上前称兄道弟,到换上疏离笑容转身疾步走远。

  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的劣根性和阴暗面。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不是吗。

  他刚来埠安时候还不是特别习惯,长久的奔波劳累更让他在初来乍到之时就生了场大病,到最近才刚刚痊愈。而钟纾每日还要出外办事,只好把钟麓暂时放在家,约好了等下了班再回杂货店那儿来接他。

  “你是不是又跟那几个小孩儿起冲突?”钟纾想了想刚才的画面,皱起了秀眉,絮絮叨叨道,“你身体才好,可千万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