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却挺奇怪,拽着他的手臂就不撒手,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嘴里一直重复着:“我不掉头发。”
程殷挺奇怪,现在脱发问题真这么严重了?大妈也受不了这刺激,硬让人家承认她不掉?
想了想有点搞笑,程殷捂住了嘴。
李彧也挺无奈的。所有人都盯着他,他感觉脑子都要烧起来了,尴尬。
李彧正发愁要怎么办,程殷这时候没打算继续看热闹了,直接走了进来。
程殷扯出李彧被拽着的手,又立马放下自己的书包开始掏东西。
大妈盯着他,“你干嘛?还当个帮手哦?”
程殷出声了:“这个,”他拿起一个小瓶子在大妈眼前晃一晃,接着咚地一声放到了桌上,“是生发液。”他又拿起另一个瓶子,“这个是营养乌发液。”
接下来程殷掏了好几瓶出来,全都堆到桌上,对着大妈一摊手,“这都是生发液和乌发液,您慢慢用,脱发无忧!不用谢。”
说完程殷拉着李彧就往外走。
不过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后续了。
隔壁卖煎饼的大叔看不下去了,把煎饼的锅子关了火,探出头来吼了声:“杨娇华!你心里不痛快就别出来做生意!头发掉到锅里了你不给人家道歉,吼人家干嘛?人家还要去上学,你以为哪个都像你那傻瓜儿子初中都考不起?”
杨大妈刚才还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殷走远,这时候一下子怒了,从摊位上操起擀面杖就往旁边走去,她长得粗壮结实,挥舞着擀面杖的样子看上去挺唬人。
大叔倒也没犯怵,“你干嘛?你还想打人?”他笑起来,带着嘲弄,“你个凶婆娘,就是因为你成天凶巴巴的,不像个女人,你男人才跟到野女人跑了!”
杨大妈愣了愣,杵在那里,直直地盯着大叔。她嘴唇一直颤抖着,刚才的气势一下子没了,“我男人,才没跑。他明天……再过两天就回来了。”
大叔此时活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周遭人群显露出的对八卦的好奇心,被他视为荣光。
“你男人再过两天没回来怎么办?”
杨大妈瞪着他,眼睛通红。耻辱和悲伤齐齐被揭开来,大妈努了努嘴,勉强开了口,“他要回来的。你知道个屁。”
大叔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地、怜悯地看着杨大妈,“你说看看你傻不傻。他天天在外头打牌,你大清早来开店卖面,他有没有关心过你?你看你自己的手,冬天的裂口都没好,天天还泡在冷水头,他好久来帮过你?”
程殷说不出什么感受。这种家庭关系的分崩离析造成的痛苦很尖锐,听着也刺耳。然而遍地都是。
他皱紧眉头,拉住李彧的书包往前勾了勾,“走吧,要上课了。”
李彧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动。
程殷看着他,又从书包里掏了几瓶生发液出来,放在手里问李彧:“要不你再去给大妈送几瓶?”
李彧看了他半天,才推了推他的手把东西放回书包里,“走吧。”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半天,程殷侧过头看了李彧一眼,李彧抿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
低着头又走了一会儿,快到学校了李彧才轻声说:“我特别讨厌一个人去饭店吃饭。”
程殷放慢了脚步,抓住李彧的书包带“嗯”了一声。
李彧接着说:“不光是因为一个人会觉得孤独。饭店、菜市场这种地方,很容易见到这些事情。人们总是说众生百态,我写文章也需要这些素材,但是我其实很抗拒这些。”
程殷没说话,只抓着他的书包带轻轻晃了晃,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我觉得很害怕,也很厌恶。很多肮脏不堪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这些家庭问题全是人们司空见惯并且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可憎者,人情冷暖;可厌者,世态炎凉。”李彧垂下了头。
“我其实觉得自己挺玻璃心的。但是很多时候,听到一些事情,我觉得恶心。”李彧皱着眉,“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是我会很容易觉得难受觉得不舒服。”
程殷扯扯他的书包带,“我知道。你不是玻璃心,你只是能够对别人所遭遇的感同身受。”
李彧轻轻摇摇头,“我很懦弱的。我很怕这些事情会在我的生活中发生,我看到很多新闻同情愤慨的同时,竟然会觉得庆幸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李彧的神情很痛苦,“我觉得我虚伪。所以我更不愿意去这些人群混杂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