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_作者:顾鹤(11)

2018-04-08 顾鹤

  住院部闹得鸡飞狗跳,何云山一路过来被好几个气势汹汹撸起袖子要骂人的家属撞到,唯独女人所在的那层楼十分安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他走到丁韶面前,丁韶指了指一间病房,他便转身敲门走了进去。付长风坐在椅子上,脊背微弓,头垂着,头发上还有着湿气,显然也是淋了雨的。

  听见动静,付长风回过头,见到何云山的一刹那,他的眼里瞬息万变,千般情绪都在兜转之后落入黑暗。

  何云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付长风,那些沉甸甸的情绪压得他心里直跳,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里面。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道闪电将屋内划得通亮。

  他这才发现,付长风不仅是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上竟然还有斑驳的血迹。不多也不深,但看在他眼里却分外惹眼,像是一颗钉子钉了进去,他只觉得脑子发涨。

  “怎么回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改往日的轻快,带上了颤音。

  窗外是无比肃杀和凄戚的雨,屋内的两个人相顾无言,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将他们彼此的表情照得通亮。

  何云山觉得恼火,他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付长风的衣领,紧接着看到的东西让他心跳都漏了半拍。

  付长风的脖颈上大大小小满是划痕,像是被又尖又长的指甲给抓出来的,有的已经结了血痂,有的还在往外冒血珠。他从来没见过付长风身上出现这样的伤,震惊之余松了手,无力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谈了,这已经是这段时间里,他们再次因为付长风的不做声而陷入沉默。

  何云山想,他不能着急,因为付长风的性格就是这样。他深吸了几口气,正准备开口,眼尖地瞥到地上有一张正方形的玻璃纸。

  他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付长风。后者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垂在腿侧的手腕骨微微突出,就那么看着他。像是头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狼。

  “你……”何云山艰难地润了润声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调,“你又吃了糖,是吗?”

  远胜过愤怒的是心疼,他当然清楚付长风最近的状态不佳,只是没想到他会采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不断地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简直不像付长风。

  “没事。”付长风淡淡说完,扭过头不再看他。

  一场无声的对峙在这句话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开始了。

  何云山连连后退,狠狠踹了一脚椅子,转身脚步不停地往外边走,和丁韶撞了个满怀。

  “云山?你走路怎么不看路……云山!你走那么急干什么?”

  “回学校!”何云山直接吼了回去。

  他带着满腔不忿回了班,班主任在门口拦住他,见他全身都湿了,批评的话便变得委婉了许多。何云山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脑子里只想着刚刚付长风的样子。

  他们身边的人没人不知道,他从小到大最宠的就是付长风,最了解的也是付长风,付长风心里想什么,他比他自己都清楚。说这话可能过于狂傲,但他可以肯定,付长风对他的了解也同样如此。

  从他第一次在丁韶身后见到这个样貌惊人性格温和的男孩子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永远要照顾他。

  但岁月不断流逝,他们也在不断成长,越来越频繁的家庭争吵和破碎的亲情让付长风变得更加奇怪,有时何云山和他坐在一起,他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猜透他的心思了。

  他们正在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退出对方的舞台。

  演讲已经到了倒数第二个,何云山把校服外套一脱甩在桌上,等那人下台后就走了上去。

  他看着付长风空了的座位,觉得心里也跟空了一块儿似的,冷风呼呼地往里面灌。

  “在开始前,我要说一句话。”他转开目光,深吸一口气,“之前的每一次演讲,演讲内容以及稿子的最终定型都是我和付长风一同商议的,他才是这些演讲的中心灵魂。”

  语惊天人,台下的同学面面相觑,有的甚至还反应了一会儿付长风是谁,半分钟后,议论声此起彼伏,被皱着眉头表情不善的班主任勉强压下。

  一个在幕后替何云山出谋划策了多年的付长风,终于为他人所知。何云山松了口气,两手撑在讲台上。

  “我希望你们记住。”何云山说,“至今为止我得到的所有荣誉,都应有他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