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付长风轻轻抿了下唇,呵出一口气,“我听到她拿刀了。”
何云山挑挑眉:“谁出去了?”
“另外一个。”
付长风的口气稀疏平常,像是在说一件多么平常的家常便饭,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自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离了婚,性格就变得有些怪异,极容易歇斯底里,直至付长风初三时,女人和所谓的中学时的初恋同居,这样的性格才有了收敛。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女人的确如她自己所说,过得快乐又肆意,笑容从早挂到晚,只是这样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们同居四个月后,两人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女人不允许自己落于下风,所以在争吵中,她几乎是竭尽所能地扯开了嗓子怒吼,完全忽略也遗忘了楼上在做中考复习的儿子。那晚他们吵得很激烈,几乎所有易碎的东西都成了牺牲品,满地狼藉,满屋哭声。
但那并不是最后一次,那只是一个开端。从那之后,大大小小的各种争吵,他们从付长风初三吵到他如今已然成了高三学生的一员,吵到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听着那些愤怒之下吼出的难听的话,虽然如此,却仍然乐此不疲似的没有停止。
今晚是最严重的一次,女人拿起了厨房里的刀,叫嚣着要死给男人看 。这就像是一场可笑而又荒诞的戏剧,台上人自导自演得无比欢乐,台下人却面若冰霜看得满心烦闷。这次受到损害的不再是那些玻璃制品,而变成了屋里的硬件。
沙发被刀划上了无数痕迹,墙壁上满是女人撒泼时泼洒的茶水,高价定制的木柜差点被一刀切成两半。直到男人愤怒之下摔门离去,她都将自己置于一个弱者的位置,摆出脆弱得风一吹就折的姿态,在黑夜里痛哭。
付长风只觉得焦躁。
女人在楼下吵了多久,他就在楼上枯坐了多久。他想立刻逃到何云山那边去,却又想着再忍忍,再忍忍,实际上,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焦躁被何云山发现。
可他们实在太过于了解对方,甚至于胜过了解自己。他在那样的状态下来到何云山家,无疑是把最不稳定的自己展现在何云山面前,只消一眼,他就能看穿他。
“收了你的糖,今天晚上我就不做题了。”何云山笑着把头搁在他的肩窝上,带着湿热的气息轻轻扫过裸露在歪的脖颈。付长风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在那一刻表现出有什么不对来。
何云山对他很好,好到班上的很多小情侣都自愧不如,但也只是发小对他的照顾心理,这样的好里,不掺杂任何他想象或者想得到的东西。付长风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他才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产生莫须有的幻想。
“你想去哪里?”何云山问他。
以往女人吵架时,付长风就会和何云山一起出门。他们在深夜的路上骑行,大有到深山老林不问世事的架势,但事实上,他们必须在天彻底亮前赶回家,然后去学校。
他们也只不过是尘世中渺小的一粟,也要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做尽不切实际的梦。
“今天不出去。”付长风说。
何云山有些惊讶,很快反应过来,略略往后退了点想看清付长风的表情。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眼角微挑,透出了点没能消干净的不忿。
他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忽地嗅到空气中有一丝甜味儿,眉头蓦地一皱,凑到付长风身边——甜味儿是他呼吸时带出来的。
“你吃了糖?”何云山伸手攒住付长风的手腕,细细长长,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人才有的那种粗细。“长风,你是不是吃糖了?”
付长风抿了嘴不说话。他从小就对糖味儿有种别样的喜欢,但偏偏天公不作美,他对甜味儿过敏,不仅是糖,连基本的食糖都没办法摄入很多,食物越甜,带给他身体上的伤害就越大。他家里有很多糖果,但那些都是给何云山留着的,何云山更是无数次地警告过他,不要去吃。
“你说话。”何云山被他的非暴力不合作弄得有些恼火,手下劲也大了些,但仅仅是一瞬他就松开了,因为他发现付长风的体温比自己要高得多。“你吃了多少?”
付长风:“一颗。”
他眼里的深邃看得何云山心猛地一揪紧,连带着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感觉怎么样?要不然我们去医院看看吧,明天也不用上课……”